海崖文学

海崖文学 > 针砭杂文 > 经典杂文 >

那年三更半夜

时间:2018-01-07  阅读:  作者:宁高明

我不喜欢郭麻子这个人。不仅是不喜欢,简直是深恶痛绝。可我的父亲竟然让我认他叫干爹。我一口回绝,任父亲怎样劝,我就是不认。

那天,我们一家人正在喝茶,其实也是吃晚饭,我们这地方就这规矩,吃晚饭不叫吃晚饭,叫喝茶。我正为一碗汤里漂着的两片红薯叶子皱眉的时候,他虎着脸进来了,屁股后面跟着公社的坐队干部老罗。我父亲便站在了南墙根,一句话也不敢说。看他那低眉顺眼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分辩说,俺爹今个在学校忙活了一整天,打扫卫生,冲涮茅厕,他哪有那个闲工夫去偷粮食啊?

去不去都是要搜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郭麻子仰着一张麻脸,看着就令人恶心,我真想朝他那张坑坑洼洼的脸上啐一口吐沫,可看到父亲在偷偷地瞪着我,我只好忍了。老罗扫了一眼我家的锅台和我的碗,皱一皱眉。我挖苦说,还有茅房呢,你们看不看?他还真领着老罗进了我家的茅房,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我感到可笑,也感到满足,正当我自鸣得意之时,郭麻子却突然严厉地对我父亲说,从今天起,每天夜里生产队的牲口都由你来喂,不计公分。我的天啊,这叫什么话!我父亲白天干了一天活,已经累得够呛,晚上还要白干,还有天理吗?

郭麻子白了我一眼,气昂昂地出门去了。我要追上去同他吵,父亲一个箭步过来,一巴掌掴在我的脸上,脆响脆响,火辣辣地疼,我的心也火辣辣地疼。从此,我心里恨死了郭麻子,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他。譬如,隔着院墙往他家里丢砖头,或者拿他家的小花狗出气。有一次,我瞅四下里无人,用一块大坷垃头狠狠地砸在小花狗的后腚上。砸得它瘸着一条腿,嗷嗷叫着,一路狂奔而逃,但这也难解我心头之恨,我总想找个机会报复他。

机会终于来了,那是一个月后的夜晚。我跑到五里之外的一个村子里看电影。等散场时,已经小半夜了,当时正是三九里的天气,很冷,刮着北风,天上一颗星也没有,四周漆黑一片,我有点恐惧,一口气跑到村口,浑身热乎乎的,汗也出来了,心里舒服极了。刚进村子,走的还不到两家,就听到前面有敲门声,很轻,若有若无。凭感觉我知道那是王寡妇家的大门,只是夜色太浓,又有一定的距离,我看不清,甚至连个人影也看不见,只能听到敲门声,我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里去了。

  • 敲了半天,才有人应。王寡妇在屋里问,谁呀?声音里充满惊恐。外面没人回话,只有不断的敲门声。王寡妇声音提高了些,问,谁?再不吭声我就不理啦!

    我。外面终于有人应了。声音很熟,我一听就是郭麻子的。我那个气啊,正要冲上去捉他,不料门“吱溜”一声开了,然后又“吱溜”一声关住了,前后不到五秒钟。我望着黑黑的夜,咬牙切齿地大骂说,奸夫淫妇!一溜小跑回家去找我父亲,结果他不在;我又跑到饲养室,结果也不在。第二天早上,我同父亲一说,他诧异地看着我,问,你个小屁孩,想干啥?

    揭发他,告他通奸。我恨恨地说。

    啥?父亲恼了,他两眼血红,一巴掌掴在我的脸上,恶狠狠地说,你找死!我给你说,你敢瞎说我打烂你的嘴。他这一巴掌太狠了,不仅打懵了我,而且打伤了我的心,打伤了我对他的热情,即使三十多年过去,我成了县民政局的副局长之后,我依然感觉到他那一巴掌的威力,每次见他,我跟他都没话说。他却相反,随着年龄的增长,他好像有一肚子的话要与我说。可我很忙,我没时间听他唠叨。

    好不容易瞅个星期天,我刚到家,父亲便迫不及待地說,去吧,买点礼物,瞧瞧你干爹去。我虽然不认,可在父亲的心里,他认。

    他?我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他不配。

    父亲一听恼了,他叨叨说,他哪里不配?当年要不是你麻子爹让我夜里喂牲口,从淘草缸里淘些麦子回来,你也活不到今天。

    那年三更半夜,他郭麻子还敲过王寡妇家的门哩。我忿忿不平地说。

    胡说,当时我也去了,和你干爹一起去的。我们是给她家偷着送点粮食去的,如果不这样,她的公婆,还有四个孩子咋活啊!

    老父亲扬起拐棍要打,吓得我慌不迭往外逃,边逃边说,我这就去,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猜你喜欢

    阅读感言

    严禁发布色情、暴力、反动的言论。
    文章推荐
    深度阅读
    虫 儿 飞 六朝文人的戏谑 存在(外三篇) 镇定的石头(外一章) 顾客与商人 青墨赠暮云 异客 新常态下的“三农”工作的重要性 你答应他了 爱一个人,与年龄无关 母亲的智言慧语 因为懂,所以哀 不能怀孕的女人 一世长安 危机四伏最新语录 小妇人 六 左手握住了右手 沉默的多数派 关于理想的名言警句 “三严三实”是锤炼干部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