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雨饶有兴致地看一眼许寒，笑说：“放心，包在我身上。”

　　暴雨停歇后的天空，空气湿润凉爽。乌云散开，天空露出一块儿又一块儿的钴蓝。天边的晚霞有一点儿乌黑，镶着暗红色的边儿，夕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马路上到处都是形状不规则的水洼，天上的云朵掉进里面。许寒低着头，一脚一脚把它们踩成碎片。

　　“当心，看你鞋子脏成什么样儿了，往旁边走一点儿”

　　“性格挺温和，声音稳重，举止蛮有风度。”

　　“拜托许大小姐，你能不能看下路啊?”

　　“沉默寡言，不大爱说话，但是说起话来还挺有意思。”

　　“天啦，你看你，溅了我一身······”

　　“眉毛有点儿小秀气，不过鼻梁很好看。怎么说呢，眼睛不该一只大一只小，不过仔细一看，特有型。”

　　“算我求你，醒一醒好不好~明天、明天我就安排你们见面，好不好?”

　　“真的假的?”

　　“拜托许大姐，你今年已经25岁了，没谈过恋爱吗?看看你这个样子，比十四五岁的小姑娘还要花痴。”

　　“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

　　“我没谈过恋爱呀。”

　　“神啊。”

　　-3-

　　许寒坐在候车厅的长椅上，换了件儿干净的外套，淋湿的那件儿一把塞进装零食的袋子里。手里捧着杯热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看手机。有点儿着凉，不时地咳两声。

　　候车厅里人来人往，站着的、坐着的、说话的、睡觉的······热闹非凡。许寒从小讨厌人多的地方，所以一直皱着眉头。有时候，即使和一群熟透了的朋友K歌她也浑身不自在。

　　邻座有位大叔大口大口地吃着老坛酸菜，发胀的气味传过来，刺激的许寒一阵干呕。刚来这个城市的时候，许寒几乎吃遍了所有牌子的泡面，最后的结论只有两个字，想吐。

　　雨过天晴，阳光格外地清丽，透过有点儿肮脏的玻璃窗落在白色的地砖上。满地的包装袋、瓜子皮，被阳光一照，更加惹人心烦。顺着光束望过去，正好看见那一长排大理石台阶。

　　尽管一心往别处想，“萧然”还是不由自主地“跳”出来。

　　想起这三年的往事，许寒忍不住一阵心痛。其实她一直不明白，和萧然为什么会是这样的结局。不明白，简单快乐的生活怎么就那么难，平凡的日子为什么会在不知不觉中满目疮痍。

　　难道真的是，因为那个他忘不了的初恋吗?

　　-4-

　　宋晓冉，许寒在心里默念一遍。

　　初见萧然的那天晚上，许寒顽皮地赖在小雨家里不走，最终无计可施的小雨只好妥协。两人并肩躺在床上，许寒安静地抱着小雨的胳膊，一心一意地听她讲故事。

　　小雨说，萧然有个交往了七年的女朋友——宋晓冉。

　　和很多凄美的校园爱情故事一样，两人从高一到大四，在爱情马拉松上长跑了七年。只不过，终究是没能逃脱七年的那一痒。

　　临近毕业的一天晚上，下大雨，咖啡厅里白色的瓷杯袅袅地徜徉着白气。硕大的落地窗外，夜晚被五颜六色的灯光切成一个又一个斜面。夜幕下的城市，灯火霓虹，车水马龙。

　　和外面的喧闹相比，寂寞笼罩的咖啡厅里，橘黄色的灯光静静地躺在桌面上，白色的咖啡杯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宋晓冉把一张醒目的孕检单推到萧然面前，冷冷地说：“我怀孕了。”

　　萧然望着单子深吸一口气，几秒钟的脑海空白，几十秒的判断和决策，最后鼓起勇气拉着晓冉的手说：“我们也快毕业了，如果你不在乎我没钱、没车、没房的话，我们、结婚吧?”

　　宋晓冉愣了愣，突然把手抽出来，泪光闪闪：“得了吧，你以为演电影儿呢?”

　　“我是认真的。”萧然深深地凝视着宋晓冉。

　　“然后呢?”

　　“然后我找个好工作，好好努力，我们可以先租个房······”

　　“停。”宋晓冉抬了抬手，冷笑一声，“你觉得自己能找个什么样的‘好’工作?”

　　“我······”萧然一时语塞。

　　“拿着你那把破吉他去街头卖唱吗?”

　　“晓冉······”

　　“萧然。”宋晓冉深深地叹息一声，“七年了，你还是那么幼稚。”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我全听你的，好不好?”

　　“分手吧。”

　　“···”

　　“再见。”

　　-5-

　　暴雨过后，窗外的一切格外地清晰明亮，时而有落叶打着旋儿从窗前落下。雨过天晴，天空也仿佛被清洗一遍，露出干净的湛蓝。只可惜没有彩虹，许寒说，自己还从没见过真实的彩虹。

　　发出去的消息依旧石沉大海，紧握电话的手不知不觉间沁出无数看不见的小汗珠。

　　隔壁有音乐声传过来，嘈杂聒耳，是萧然讨厌的电子乐。然而听见音乐，萧然还是情不自禁地看一眼挂在墙上的吉他。忘了有多久没有碰过它，黑色的料布上早已落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两个月前的一天深夜里，一个人弹唱完一首《那些花儿》把它挂上去，再也没有取下来过。并且买了新的吉他袋把它装起来，为的是眼不见心不烦。

　　因为看见它，就会情不自禁地想起宋晓冉。

　　仔细一想，晓冉结婚差不多快一年了吧···不知道她现在过的好不好，幸不幸福···

　　参加完婚礼回来的路上，情绪失控扑在小雨怀里大哭一场。

　　萧然不明白。

　　——宣誓前晓冉那泪光闪闪地一眼到底包含着几层含义;她的婚纱为什么和高中时画给自己的蓝图一模一样;又是为什么，站在她身边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总之，心里是真的流了血。

　　-6-

　　和晓冉分手后，很多很多个夜里，痛苦总是会不知不觉地爬上心头，甩也甩不开，逃也逃不掉。

　　临近大四的一天傍晚，两人在草坪上闲坐。夕阳已经消失，天色有点儿黯然。

　　宋晓冉盯着身穿学士服在不远处拍照的几个女生，若有所思地问：“再过一年就轮到我们了，你想过没有到时候怎么办?”

　　萧然一脸懵懂：“到时候我想找个自由点儿的工作，这样就可以边工作边学音乐，你觉得呢?”

　　宋晓冉忍了又忍，但是忍无可忍：“萧然，你能不能成熟点儿现实点儿?有些话我一直不想说怕说出来伤着你，我承认你追寻所谓的梦想没什么不对甚至让人敬佩但是做人总要有自知之明分得清现实吧?我们在一起六年了你想过吗?就算我无理取闹目光短浅可是陪着你用六年的时间去追寻你那不找边际的梦想你也该知足了吧?你能不能为我想想，为你自己想想，也为你爸妈想想?”

　　宋晓冉前所未有地一口气说完，然后深深地望一眼萧然。

　　萧然似乎是被刚才那番长篇大论吓到了，一时间无话可说，尤其是宋晓冉最后那一眼，无缘无故让他心底发凉。

　　晚上，萧然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发短信给宋晓冉：“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提音乐的事了，可以吧?”

　　宋晓冉又好气又好笑，恨恨地把电话关了机塞进枕头下面。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忍不住又把电话打开。结果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躺着一大堆未读短信和来电提醒，刺激的她泣不成声默默地流泪一直到睡着。

　　宋晓冉22岁生日的晚上，临近毕业。

　　萧然提着硕大的巧克力蛋糕站去宿舍楼下等她，一是送礼物，一是闹了矛盾想趁机哄她开心。

　　但是宋晓冉没有一如往常扑上来踮起脚尖紧紧地抱住他的脖子，而是冷冷地接过蛋糕丢下一句“谢谢”。转身就往回走。

　　萧然喊“晓冉”，但是声音低的几乎连自己也听不见。就那么傻站着，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消失在转角。

　　自尊丢到墙角，掏出所有的好，你还是沉默。——萧然的blog

　　总有一天，那些让你流泪的，再也感动不了你。——宋晓冉的blog

　　-7-

　　其实故事一开始并非如此。

　　——在萧然的记忆里，以前两人喜欢坐在煤渣跑道围着的草坪上。总有一望无尽的蓝天白云，有吹过的微风沁人心脾。有鸟儿在树梢上歌唱，有竹蜻蜓飞过头顶。有相似的小情侣坐在不远的地方窃窃私语，有各个角落传来的欢声笑语和朗朗书声。

　　那时候，萧然也喜欢和晓冉谈自己的梦想。总是把自己对未来的憧憬形容的天花乱坠——什么二十二岁发唱片，二十五岁红遍大江南北，二十七岁流行于国际，二十九岁之前必须上一次春晚······

　　宋晓冉说，青春的梦想是未来的剪影，我相信你。

　　那时候，萧然也经常惹晓冉生气，每次她一生气就会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视萧然如空气。发短信不回，传纸条不理，擦肩而过权当没看见这个人，说再多的好话也只是徒劳。

　　然而只要真空期一过，萧然一句不经意的玩笑话就能让晓冉破涕为笑。比方说，昨晚上哭了吧?瞧你那眼睛都肿成熊猫眼啦;好了别生气了，我知道错了下次再犯打屁屁好不好?

　　再不用说萧然有时会灵光乍现送两张卡片儿、小首饰什么的，往往把晓冉惊喜的潸然泪下，抱住萧然死死不放。

　　萧然也问过晓冉，将来我们一定会结婚对不对?

　　宋晓冉说，肯定啦——

　　梦想败给岁月，爱输给年华。

　　-1-

　　第一眼看见萧然那把吉他的时候，许寒惊喜地说：“哇，你还有这种爱好，真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