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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法冰激凌

时间:2017-03-31  阅读:  作者:高翔

1

空寂的夜,窗外蛐蛐的叫声显得格外突兀与高亢,远处的近处的,此起彼伏,连绵不绝于耳,有一只失眠的蛐蛐似乎很是焦躁,大气儿都不带喘的一直不知疲倦地嘶鸣着,声音里透着急切,透着期盼,透着失落,也透着迷惘和困惑。我几乎能想到它在草窠子里上下左右窜蹦的样子,像极了一条被铁链拴着的狂吠的狗,也像极了一只在墙头逡巡的发情的野猫。

它是一只因为失恋而失眠的蛐蛐吗?

然而不管它再怎么狂躁,蛐蛐们的世界还是乐音和鸣,奏成了一支婉转悠扬的曲子,如江南水乡的横笛,烟雨薄雾般袅袅婷婷地飘荡在浓浓的夜色里。有一阵细雨噗嗒噗嗒地落在树叶上,那感觉像是在为这些蛐蛐们喝彩,而它们却少顷停滞,没了一点声音,怕是被惊扰到了吗?

不过,也只是少顷,复又响起,一样的连绵不绝,一样的欢快。

骆凯大睁着眼睛,烙饼似的在床上辗转反侧,明明是困倦得要死,大脑却激烈地冲撞着脑壳活跃得要命,仿佛自己被生生剥离了,剥离成两个,矛盾着,殴斗着,互不相让,拳来脚往,撕扯得骆凯不住地捶打自己的脑袋。

  • 有那么一刻,骆凯觉得自己就是那一只狂躁的蛐蛐,又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是那一群蛐蛐,不断地转换着角色,不断地挣扎着。他潜意识里也知道,自己把自己编织成了一个矛盾体,纠结着,纷乱得扯不清头绪,而一天扯不清头绪,自己就一天困在里面走出不去。

    蛐蛐的和鸣渐弱渐远了,天色也渐白渐亮的时候,骆凯才昏昏然睡去。被撕裂的两个个体许是殴斗得累了……

    2

    骆凯是被骆美吵醒的。

    骆美是他养的金毛犬。毛色金黄,形体优雅。骆凯最喜欢它走起路来扭摆的样子,像一个高傲的公主,安静而目不斜视,有时候也温顺地拱弄一下他的小腿,脉脉含情的眼神几乎要烫到他了。

    骆凯对它的喜爱胜过了女朋友。当然,他现在没有女朋友了。

    骆美在他的身边跳来跳去,不时地还拽拽他的背心,嘴里呜呜呜地哼哼着,也或者说是鼻子里呜呜呜地哼哼着。骆凯揉揉眼睛,发现太阳已经在窗台上很耀眼地蹦跳着了,一缕一缕的光束里,细微的尘埃懒懒散散游荡着。

    已经晌午了?嗯,已经晌午了。骆美一定是饿极了才这样焦躁不安的拱弄着他,扰得他不能再睡。骆凯又想到了昨天晚上那只不知疲倦的蛐蛐,恨恨地咕噜了一声,至于咕噜的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就是那么随意咕噜,想说粗话,想骂人。

    可他最终是什么粗话也没有说,什么人也没有骂,只是摸摸骆美柔顺的毛发,任它舔弄自己的手掌,痒痒的,润润的。

    他起床去冰箱里给骆美拿了两根火腿肠塞给它,看它有滋有味地吃了,很惬意地伸长舌头左右舔舔,又去燃气灶上给它和自己热了一些牛奶,分别倒进各自的碗里,听着骆美吧唧吧唧很享受地很快就喝干净了,在地毯上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得带它出去散散步了。

    骆凯看看手机,没有值得期待的电话,只有一堆垃圾短信。操!他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粗话,点击全选把垃圾短信全部删除。刚换的手机,不知道怎么就总是反应那么迟钝,有时候还死机,这些可恶的垃圾短信还天天删除都来不及,烦人!

    得让自己有个好心情。他对自己说。看看骆美,它正专注地盯着他看。它一定很想赶紧出去,它要解决自己的问题。

    haiyawenxue

    嗯,坏心情会传染给它。

    3

    水吟婵已经吃了三份冰激凌,还一直喊着叫着说太热。沈怡萱抬头看看阔大霸气的出风口,那里吹出的冷气正呼呼地喷薄成一股一股的白雾,身子止不住哆嗦了一下,胳膊上泛起细密的鸡皮疙瘩。

    “水吟婵,你没病吧?”她摸摸水吟婵的额头。

    “你丫才有病呢!”水吟婵气哼哼地打掉她的手。

    “没病你吃三份冰激凌?哦,对了,你是想给我一个惊喜是吧?让我以为自己撞见了爱斯基摩人?那不如直接钻冰柜里利索,别这样只拿胃爹不疼娘不爱的虐待……”沈怡萱尖刻地说。

    “去!少贫嘴啊!我就喜欢在这里吃冰激凌的感觉。你看啊,人家魔法分子的冰激凌现做现卖,整个过程液氮凝冻释放大量白雾,跟近景魔术一般,又跟仙境一般,眼前充满了魔幻感、迷离感,好美!”水吟婵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眼睛里满是陶醉。

    可沈怡萱发现那陶醉的眼神后面有一层薄薄的雾气,和魔法分子冰激凌释放的袅袅白雾一样。她知道,水吟婵吃三份冰激凌绝不是为了欣赏魔法分子这种DIY的特别感受。这之前她已经吃了一大份米粉,还吃了一份甜点。闺蜜这么多年,沈怡萱最了解她,心里有事的时候生气的时候贼能吃,一家店一家店的窜,一家店一家店的吃,让她就常常想到电影《天下无贼》里的刘若英。可人家是要顾大人又要顾孩子,她呢?最让沈怡萱既可恨又不解的是她吃这么多居然一点都不发胖,还是魔鬼一样的窈窕身材。而且塞了那么多东西,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糟蹋!真是糟蹋!那么多东西都喂给狗了?”沈怡萱常常这样嘀咕。她想,水吟婵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呢?她不说,自己也不便问。

    4

    安宁睡得特别好。

    暑热在日落后的微风里一点点散去,似乎伸手就可以摸到立秋的凉爽了,在指尖上一丝丝地缠绕。夜半时分,一阵淅淅沥沥的雨轻轻敲打着窗棂,怎么听都舒服,每个毛孔都是舒畅的。安宁觉得那雨声是骆凯趴在窗台上和她说话,细柔绵软,润泽滑顺。她喜欢听他饱满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不管他说什么都行。那一次沈怡萱带着她见到骆凯的时候,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喜欢他的声音,喜欢他的举手投足,喜欢他所有的一切,她自己也知道喜欢得莫名其妙,喜欢得毫无道理,甚至喜欢得有点无耻(因为沈怡萱对她说,这是水吟婵的男朋友),但她就是喜欢了,而且她知道自己将难以自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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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喝酒的时候,她也在苦苦挣扎,但 她最终失败了,她管不住自己,她忍不住地看他,忍不住想要和他说话,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的时候,她觉得自己快要熔化。她想,完了完了,我无可救药了!我的灵魂的初吻已经给他了!

    她挣扎,苦苦的,但无济于事。最后她只好对自己说,喜欢就喜欢了,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错!她那时还想到了电影《白狐》里小翠的对白:“爱就深爱,不深,还爱什么……爱就爱了,何必自拔?”

    想到这的时候她就释然了,心不再那么嘭嘭嘭的几乎要跳出来。那一天,很少喝酒的她频频和朋友碰杯,尤其是和那个眼神几乎要烫焦自己的骆凯,醉醺醺的她最后竟然大着胆子搂住了他的脖子,开玩笑地让他和自己喝交杯酒。虽然她知道那个小仙人一般的水吟婵会醋意弥漫,但有几个人会当真呢?

    除了她安宁。

    想着这些,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安宁睡得特别好。她梦里都是甜甜的,追着骆凯在飞。

  • 5

    太阳还没有来得及在河水里洗把脸的时候安宁就从甜美的梦里醒来了。在梦里,骆凯牵着她的手,在天上飞翔,在草原上奔跑,他们飞呀飞,跑呀跑,飞得累了跑得累了,他们就躺在绒线的云朵上,躺在软软的草地上,她以他的胸膛作枕,听着他的心脏嘭嘭地响,如鼓捶擂在她的心坎儿上。

    醒来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嘴角还被笑靥牵扯着。

    安宁赤裸着挤了牙膏准备刷牙的时候沈怡萱打来电话:“困死我了困死我了,一会儿过来给我带点早餐,什么都行……”

    她连“哦”都没来得及应一声沈怡萱就挂了电话。这个沈怡萱啊,有时候热情如火,有时候迅疾如风。可安宁偏偏就喜欢她这样。

    安宁知道沈怡萱一定是饿坏了才那么大清早着急上火地让自己送吃的,所以她草草地收拾一下就下楼买了两份早餐。打车赶到她的住处,进门掀开被子的时候(以前她俩合租的房子,搬走的时候钥匙安宁还留着),这家伙还赤条条一丝不挂斜里八叉地睡着,一身的肉白晃晃地在光束里闪耀。

    这样的睡姿安宁太熟悉了,熟悉到独自睡觉的时候也全然一丝不挂。待尝到了它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安宁再也难以忍受穿着哪怕一绺布片儿睡觉。

    安宁拍打一下沈怡萱的臀部,她懒洋洋地翻过身,抬手示意她在床边坐下。

    “昨天晚上做什么了把你困成这样?不会是那个了吧……?”安宁坏笑着调侃道。

    “去!”沈怡萱打她一下,“没一点正经,正大姨妈呢,我就是想也不能啊。”

    “那你……?”

    “唉!别提了,昨天陪着吟婵一晚上,我知道她不开心,心里难受,又不肯说,怕她想不开……”

    安宁不由得愕住了。

    6

    水吟婵进来的时候安宁正和骆凯趴在地毯上逗弄骆美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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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美下了两个崽儿,一个已经被骆凯的朋友抱走了,安宁说她喜欢小狗狗,骆凯就答应把剩下的一只送她。小狗狗已经满月了,吃得肥肥胖胖的,一身绒绒的胎毛摸起来柔软极了舒服极了,椭圆的耳朵支竖着,一双眼睛水汪汪的透着灵性,鼻子在地毯上嗅来嗅去,时而用润湿的小舌头舔舔安宁的手心,弄得她酥酥痒痒的,醉麻的电流在全身窜。安宁就止不住地笑,笑躺在地毯上,在地毯上像一只吃饱喝足的小狗狗一样打几个滚儿,也不怕弄皱了裙子。

    安宁打滚儿的时候发现骆凯不住地盯着自己看,待她把目光迎上去的时候他又赶紧躲闪开了,脸色像小狗狗的舌头一样润润的,红红的。安宁的脸色也红润,心跟着急骤地快跳了几下。

    “你想给它起个什么名字呢?”骆凯游移的目光掩饰着尴尬地投向小狗狗。

    “骆美跟你的姓,让它跟我的姓吧。叫它安洋怎么样?”安宁征询地问。

    骆凯噗哧地一声笑了,指着安宁道:“安洋……哈哈哈!安洋好,安洋这名字起得太好了!有才!你太有才了!小狗狗不送给你天理难容!”

    安宁一头雾水,很无辜地盯着骆凯,又看看他指着自己的手指在眼前抖。太平常的名字了,至于吗?

    “你知道‘岸洋’是谁吗?”看她一脸的迷茫,骆凯笑得全身筛糠样,“是首相的妈妈……哈哈哈!看来你将来还打算让它生个小首相啊……哈哈哈……”

    它将来生不生得出首相不知道,安宁恍然的时候水吟婵进来了。安宁看到她一脸的愕然,好看的眼睛里满是惊诧,那感觉是看到一只公鸡和母鸡在调情吗?

    7

    水吟婵很喜欢安宁,喜欢她浓密而黑亮的短发,脖颈白皙修长,身材匀称而傲挺,透着无尽的活力。她说话的时候就如一只快乐的巧嘴八哥,整个林子都会被她感染了。

    而水吟婵就像一只安静的小鹿,她可以优雅地在林子里踱步,啃着嫩绿的青草,或者躺卧在树下张望着四周,明澈的眸子永远闪烁着机警。

    她俩是不一样的两种动物,但恰好互补。

    “你真是一只古灵精怪的小狐狸,一只小白狐。”水吟婵说安宁是一只小白狐,而不说她是一只巧嘴的八哥。

    “嘿嘿,我不是白狐,我是狐妖,是妖就不担心没有大仙来收我,”安宁甩甩浓密而黑亮的短发,歪着脖颈调皮地说,“只是不知道是哪位大仙呢?”

    说这话的时候骆凯也在,她就斜睨一下正搂着水吟婵肩膀的骆凯。水吟婵幸福地依偎着他,像一只心满意足的小鹿,嘴角是甜甜的可人的笑。水吟婵真漂亮,安宁在心里暗自赞叹道。

    “你俩在做什么呢?那么开心!”水吟婵瞬即平静下来,问道,“像是两个过家家的小孩子。”

    骆凯的脸色更润了,更红了,更像是小狗狗舌头的颜色。他赶紧从地毯上爬起来,讪讪地笑着,抱抱水吟婵,给她说了给小狗狗起名字的事。水吟婵就也笑,搂着安宁娇嗔地捶一下她的肩头。安宁能感觉到水吟婵挺翘结实的乳房。这真是个人精儿!她又忍不住地在心里赞叹。

    她们天上地下的聊了一会儿,水吟婵说有事就走了,临走前还叮嘱骆凯好好待安宁,不能丢了作主人的本分。

    那她昨天晚上怎么了呢?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让她难受呢?还害沈怡萱陪了她一晚上。安宁隐约觉得这和自己有关,但又想不透彻,也不知道昨天晚上水吟婵和沈怡萱说了些什么。

    她有点忐忑不安,期待沈怡萱能多透漏一些信息出来,可她却自顾全裸着身子吃起来。

    8

    那天晚上的水吟婵最终还是凌乱了,她拉着沈怡萱的手坐在夜色笼罩的小亭子里,听着细雨飘落在竹叶上沙沙沙的声音,凉凉的一阵风掠过去,竹叶摩梭着,很亲昵的样子。她的泪就流下来了,她喜欢这样的雨,喜欢听这样的雨声,喜欢和那个她深爱的人静静地这样坐着,十指相扣,依偎在他的肩头。还是这个地方,也还是这个小亭,可她深爱的那个人却不在身边。他现在会在哪里呢?会和谁在一起呢?是不是还趴在地毯上和那个古灵精怪的可爱的安宁玩过家家呢……

    水吟婵默默地流泪,脑子里乱纷纷的。沈怡萱感觉到她抓疼了自己的手。她太懂水吟婵了,文静、柔弱、内敛,向来与世无争,所有的喜悦都是那么浅浅的但却是很优雅地挂在嘴角,不开心的事深深地锁起来,藏在那个只有自己能触摸能舔舐的地方,像一只独自疗伤的小母狼。沈怡萱很心疼她,但又不知道怎么抚慰她,只是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替她擦拭着眼泪。

    水吟婵缩一缩身子,更紧地扣着沈怡萱的手,无力地说:“会吗?我种了好久的菜,眼看着就这么被别人摘走了?”

    沈怡萱约略地明白怎么回事了,却又不清楚事情的经过,更不清楚嫌疑人是谁?她只是想,怎么好好的突然就这样了呢?她刚刚听到一点风声事情就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了吗?或许事情没有那么坏呢?但话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种味道了:“要我说,不是你的菜,你就是扎起篱笆也会被人偷摘……”

    话还没有说完,沈怡萱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哪有这样劝人的?自古劝合不劝离,可这种事她真的是无计可施。

    “你说的对。以前,我最喜欢吃的就是白菜豆腐,他也喜欢。可是,现在想想,它太清淡了。别人端了一盘红烧肉,他就把筷子伸过去了。”水吟婵幽幽地说,沈怡萱瞪着一双迷惘的眼睛听着,坠入云雾里。

    沈怡萱说完,看着安宁,一脸的无措。水吟婵内心的苦她用一根脚趾头都能想到在怎样折磨着她。

    而安宁呢,除了一脸的愕然,还有满脑子的无措。都说爱是自私的,可她听了沈怡萱的话明明感觉到了心口的疼……

    她的脑子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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