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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二十年的缘

时间:2017-10-11  阅读:  作者:孙计朋

在我最苦恼的时候,遇到了它——《读书》!

1997年,还住在学校的家属院里,其实就和村民混居在一起。与许多处于人生低潮的知识分子一样,工作失意、家境窘困、病痛缠身而又无处诉说的时候,读书,成为最后的心灵慰藉。

到了周末,我们一家三口去县城,总要去书店转转。略显狭窄的连青山路,东西两边排列着许多书店。就是在那里,我购买到第一本《读书》——1997年4期。

本期第一篇是被誉为“中国农村改革之父”杜润生的《气度·风格》,文章说刚刚去世(1997年2月19日)的邓小平同志“能超越自我,顺应历史呼唤”、“如果没有毛泽东,我们的民主革命就会在黑暗中徘徊很长时期;如果在社会主义建设时期没有邓小平,我们同样也会徘徊很长时期”,这些,已经成为社会共识。第二篇郁之的《大书小识新集》介绍了“我是中国人民的儿子。我深情地爱着我的祖国和人民”的出处;后文中邓小平的话——“我出来工作,可以有两种态度,一个是做官,一个是做点工作,我想,谁叫你当共产党人呢,既然当了,就不能够做官,不能够有私心杂念,不能够有别的选择”,在老虎频现、苍蝇横飞的今天,应该让所有的党员、干部铭记在心。

没想到,第一次接触,几篇短文,就让我成了它的铁杆粉丝。

  • 不久,正是在寻找《读书》的时候,遇到了王小波《我的精神家园》。他的“赤裸裸地谈利害,就接近于理智”,对我这个只知道高大上、伟光正的人不啻是惊雷一棒;他的“知识分子最怕活在不理智的年代”,道出了人文学者掩卷之后的共同感慨;他对“沉默的大多数”的关注,引起我发自心底的共鸣……调皮浅显的文辞、新颖深刻的哲理、潇洒浪漫的思维,像一阵清新的风。没有傲慢者的居高临下,没有喋喋不休的教唆,就是一个朋友向你娓娓讲述平平白白的道理。

    2000年5期张湛彬的《阳光何日拥抱这一对战士》,文章据杨尚昆等著《我所知道的胡乔木》,若隐若现地简略介绍了胡乔木、周扬之间的纠葛,并说:“周扬对自己的过失,诚心诚意的忏悔,甚至泪流满面。乔木对自己的过失,也有认识,但表现得有些含蓄,比较委婉。”读后我明白,两位伟大的革命家都是平凡的人,都是瑕瑜互见,都有自己的爱恨情仇。二位晚年都是清醒的,对自己的言行都有反省,由于位置不同,表现有差别也属正常。另外,87页丁聪先生“要让学生走出题海”的漫画,让我想到今天邻居家初一的学生晚上做作业经常到11点。看来,17年过去了,丁聪先生的减负目标仍没有完成……

    2001年开始全年订购《读书》。实事求是地说,每一期《读书》中除短长书、品书录外,剩下的总有几篇文章专业性、学术性太强,看几行就放下,提不起兴趣。直到今天还是这样,摘抄的多,写眉批、写感悟的少。这样,我就很高兴了:视野豁然开朗,灵魂不再空虚,学识不再停留于较低的水平。

    若非噩梦连连,

    我即使被关在果核之中,

    仍然自以为无限空间之王。

    这几句诗,自己上学时读到过,并没有太在意。吴忠超老师在《膜世界中的生灵》(2002年3期)引用了它,联想到自己虽到而立之年仍一事无成,遂生发无限的感慨、共鸣。文中的波函数、量子理论、广义相对论、红移定律、时间、矩阵、弦理论等,我这个文科男都不明白,却颇感兴趣。于是,开始关注史蒂芬·霍金,研读《时间简史》、《果核中的宇宙》,认识到个人在时间上、空间上的微不足道。“量子宇宙学家就相信无中生有的场景而言是彻底的无神论者,就科学的方法论而言是不可救药的实证主义者,而就沉迷于宇宙和理论的美而言,又是泛神论者”。我以为,泛神论中的“神”,就是中国传统文化里的“道”,是“天命不可违”里的“天”,指引万物,无处不在,却又无处可觅,无法述说。

    “隔离社会,或是家园,或是故土,或是政治主流,都是流放。坐牢是流放,离开家园是流放,甚至在自己的家园,也可能流放。还有被迫的流放,自我流放。屈原,李后主,蔡文姬,是被迫的流放。陶渊明,不见经传的诗人寒山,是自我流放。现代中国作家,如沈从文,卞之琳,他们后来几乎都停止创作了,也是自我流放。”(聂华苓《游子吟——二十世纪》,2005年5期)聂文虽道出了文人的无奈,但不全面。禁言,不准说出真相,打压自由表达的空间,也是流放,是灵魂的流放。不稳定的事实摆在那儿,为了稳定的大局,不准说不稳定的现象,这样,天下就是稳定的?《皇帝的新装》中那个勇于裸体前行的皇帝,那些盛赞新装漂亮的大臣,绝迹了吗?

    成思危先生在《制度创新是改革的核心》(2008年10期)中,总结了“我国改革开放有四个特点:自上而下,量力而行,循序渐进,路径依存”。文章对专家学者提出语重心长的三点希望:“做改革的促进派;一定要说真话实话,将论点和论据相结合,要用科学的态度来说话;要踏踏实实做研究,不要哗众取宠”。在学术界人心浮躁、乱象频出的今天,这三点,让人警醒。

    李炜光的《乌台诗案始末》(2012年3期),我感兴趣的是《孔氏谈苑》(宋·孔平仲)对苏轼陷入案中被传唤进京的描绘:“顷刻之间,拉一太守,如驱犬鸡”。就案情而言,用我们现在的观点看,苏轼无罪。不知今天那些贪腐的衮衮诸公,身陷囹圄时,有没有“如驱犬鸡”的感觉。另外,与苏轼政见不合且已罢相的王安石,闻讯后立即写给皇帝只有一句话的信:“安有盛世而杀才士乎?”让人见识了“相”的胸襟气度。宋神宗也没有被宵小迷惑,在诏书中说:“朕之所治,虽非盛世,但朕决不以文字之罪杀人,更不会以文字为狱而累罪于天下文人,招致千古不绝之唾骂!”可惜的是,这样的传统没有继承下来,明清的文字狱让“才士”们感受到了杀一人、灭门、株连九族的血腥。以至于龚自珍“避席畏闻文字狱,著书都为稻粱谋”,以至于鲁迅“躲进小楼成一统,管他春夏与秋冬”。至于什么“千古不绝之唾骂”,刚愎自用的君主不会在乎!

    “‘三碗汤’不光所学的专业不同,所受的教育模式也很不一样。老汤虽然多次到美、日和欧洲的很多国家进行过学术交流和讲学,但受的基本上还算是中国式的教育;我是一半中式、一半美式;小汤所受则是典型的美式精英教育。因此三人间的对话不仅跨学科,多少也有点跨文化的意味。”(2013年9期《三汤对话》)

    汤一介、汤双、小汤祖孙三代,每一个人的知识高度都足以让人膜拜。富有中国传统文化的书香世家,海纳百川,勇于接受世界上最先进的思想理念。人人如是,则家庭幸甚,民族幸甚,国家幸甚!

    桌上放的是2016年11期。张承志在《轻轻地触碰(二)》中说:“‘万教归一’的狂妄胡扯,其实是法西斯言论。”17个字,斩钉截铁,发人深省。刘晓峰的《“俘虏第一号”》告诉我们一个真实的东条英机:(二战结束后,)有人把手枪私递进监禁他(东条英机)的牢房,希望他有一个洁白的死,结果是这位从小就接受军事训练的职业军人用手枪自杀时居然打偏。

    haiyawenxue

    我是晚熟的人,是《讀书》,让我冷静,不再是“愤青”,不再是玻璃心,不再只聚焦自己的得失。读的书越多我越明白,每一个时代都有许多人被无情碾压,他们曾经奋斗、挣扎,但无法逃脱。阅读,让我能够平静地看这个世界,看世界中的你、我、他……

    韩愈先生说“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我一路走来,道,有闻,却没有找到专攻的术业,这是自己闲散无大志的缘故吧。上中学时喜爱文学,读的专业是历史,工作是教书,又对哲学、宗教、经济学、社会学感兴趣,从没有一个明确的目标,所以至今一事无成。不过,虽喜欢这样压力不大的活法,却心有不甘。一次跟朋友聊起为什么读书,我说:“读书,就是想让自己多明白一点,不让自己生活得那么傻……即便自己的权益受到侵犯,即便我不能马上改变现状,但我要知道:强盗为什么可以光明正大地抢劫,毫发无损地身退。什么时代的原因、历史的原因,那样的说辞轻描淡写,不负责任。”

    谈《读书》,不能不说其封二。“诗画话”是陈四益文丁聪画,“画说”是陈四益文黄永厚图,“文墨家常”是王蒙文康笑宇图,无论是“诗”还是“文”,是“画”还是“图”,每一部分单独拿出来,都是足以笑傲同侪的艺术精品,放在一块更是珠联璧合,相得益彰。而且,内容联系现实,抨击时弊:

    既然将一切成绩都归功于领导或领导部门,一切错误、失误是否同理可推,也应当归咎于领导?(陈四益)

    头脑应该善于勤于学习思索记忆计算想象,尤其是心,应该能够爱人,能够付出,能够不忍,能够自责,能够贡献与燃烧。(王蒙)

    《读书》封三、封四对优秀图书的推介,为愿终生读书的人指明了正确的方向,储备了丰富的食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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