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生产队里聚餐。阿璋喝醉了，操着砍刀追杀阿经，追得阿经无路可逃只能跳河。队长“石灰爆”实在看不下去了，发脾气让众人把阿璋拖住。其实，阿璋要砍阿经是有原因的。阿璋外出开河时，阿经偷偷地缠上阿菱。阿菱原本是阿璋小时候爹娘说好的娃娃亲，只是阿璋爹娘死得早，阿菱爹娘有意悔婚。

　　阿璋听人说阿经背着他缠上了阿菱，丢下手里的活，气急败坏地赶回村里要跟阿经论理。没想到阿菱娘站出来撒泼，说人家阿经家请的媒婆都上门送彩礼了。你阿璋自己穷得裤子还得等着干，让我们家阿菱跟你喝西北风呀?!

　　有阿菱娘拦着，阿璋自然发不得飚，忍声吞气看着自己心仪的女人哭哭啼啼出嫁，三天两头儿吵架。

　　进了隆冬，“石灰爆”让阿璋和阿经去一百八十里水路的外县买良种谷子。阿璋、阿经是这次远航的最佳人选，因为他俩水性好，这水道只有他们还熟一些。可阿经心惧，他不想跟阿璋同去。

　　“石灰爆”不依，说我这是集体大事，个人小事得服从集体大事。阿经私下里跟“石灰爆”说狠话，说，阿璋恨死我了，这回我非被他杀死在半路上。

　　“石灰爆”说，他要杀你，我可管不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们生产队也有队规。你这次要是不去，你欠队里的透支款，别想减免了。

　　于是，两个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上了一条船。

　　一路上，摇摇船，扯扯篷，去时还算顺畅，只是两人没有说一句话。可到外县一看，买良种的人多，发货的人又特装样拿大，他俩拿着县一级的介绍信还得排队候着。等了几天，好不容易才买到良种。

　　待船往回摇时，天却变了。寒风凛冽、大雪纷飞。一夜之间，河便结了一层冰，那冰踩又踩不得，行船又挺艰难。阿璋和阿经只能轮番着摇船与敲冰，想赶在河道冰封之前赶回村，否则他俩非冻死不可。

　　眼看着离村还有十几里水路，两人想再使一把劲，赶回村里。谁知，船在冰封的河里搁了底，进了好多水。为了堵水，两人弄得全身湿淋淋的，刀割一般的寒风中一站，哗啦啦成了冰衣，人直颤。

　　事实上，要待天亮后被人发现，他们必定冻死无疑。

　　冰河中，他俩陷入绝境。火柴早已着了潮。船舱进了水，他们的被子也湿了。事实上，只要两人事先多一些商量，结局不会如此被动。当他们离开外县县城的时候，完全可以买包火柴。当船舱进水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先把对方的被子从水里抢出来。

　　绝境让他们不得不开口商量如何逃生。事实上， 微小说www.haiyawenxue.com  让这寒风凛冽的冰河之上，逃也是死，不逃也是死。阿璋和阿经，谁都不愿死。他们都有自己的牵挂。只是不肯说出来而已。

　　阿璋从被子里掏出一瓶高度土烧，跟阿经说，我们现在只有这半瓶烧酒，也许能够救我们一命。我们来抓阄，喝到酒的，爬上岸求救，喝不到酒的在船里等人来救。

　　阿经说，酒是你的，你尽管做主，我没有办法。

　　阿璋做了个阄，让阿经先抓。

　　其实，抓到与抓不到，结局没啥两样。两人没有其他选择。冰湿的衣服，已经顶不住严寒，两人已在极度的寒风中磕着牙瑟瑟发抖。

　　阿经抓到留船上。阿经释然，他想一样是死，还不如这样懒懒地死去。

　　阿璋喝了一口酒，脱下冰冻的外衣，穿着紧身衣裤下了冰河。阿璋一手抓着酒瓶，另一手划动，在冰窟窿里艰难移动。想上去，冰水够冷的，阿璋只能不时地呷着烈酒。

　　阿经知道阿璋是在拼死一搏，只要能爬上远处的冰面，前面里把地便是亮着昏黄灯光的村庄。但阿经不敢这样冒险，只颤抖着眼见阿璋在冰河里挣扎，脑间一片空白。他知道，自己的气数已尽，即使阿璋侥幸爬上冰面，爬到村子里，也不会折回来救他。让他在冰河里冻死，是阿璋求之不得的事。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阿经只看到一些自己从未看到过的景象，像露天电影一样在眼前一晃一晃的。阿经脑子里，只想着，自己千不该万不该抢走阿璋的女人，弄得阿璋恨死自己，而阿菱又冷冷地给自己冷背。

　　后来，阿经是如何活过来的，他已经记不得了。听人说，是阿璋搬来救兵救了阿经。阿经得救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阿璋救了阿经之后，仍冷冰冰地不理阿经，这让阿经很伤心，也挺后悔。他厚着脸央“石灰爆”出面，为他和阿璋调停。

　　阿经借钱割了猪肉，买了瓶土烧酒，还备了一包烟，央“石灰爆”把阿璋请上。喝酒时，阿经好谢阿璋的救命之恩。

　　阿璋自顾喝酒，“石灰爆”请酒，他没有不喝的理由。阿经十二万分诚意地给阿璋敬酒，口称，大哥，小弟谢你救命大恩。阿璋只当没看见。

　　呆站了半晌，阿经咚地跪在阿璋面前，口里喃喃，大哥，我向你道不是，你打我一通吧。

　　阿璋还是不理，冷如冰霜。

　　阿经突然一激灵，狠狠地说，大哥，我把媳妇还给你吧，我们从此恩怨两清了吧?!

　　阿璋先是一愣，一怒，突然性起，酒杯一摔，挥起一拳。

　　阿经顿时跌扑在地，“石灰爆”急急拉起一看，满脸是血。

　　后来，卫生院医生说，阿经的鼻梁骨被打烂了。

　　之后，没有鼻梁骨支撑着的阿经，说话嗡嗡的，人前一直蔫蔫的。

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