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适逢一年一季的奉花节。
绥湖城里的观客多是提前一个月便找了店家入住下来。
虽说安南疆域辽阔也不止这一处花节,却偏偏每年绥湖的奉花节总是人满为患,店家即使每年都会长些房钱,还是免不了一间难求的场面。
听完掌柜依旧千篇一律的答复南宫易天倒也表现的平静。似是无意的把那搭在柜台上的手指敲了敲桌面,就见得掌柜眼里掩饰不住的惊慌。
不过瞬间那神色便沉寂下来,只听得他爽朗的声音“店里自是没了多余的客房,若是远客不肯嫌弃,就请到蔽舍休息吧。”
这是第四家店。
还是自己人。
南宫易天点了点头,毫不客气的跟着掌柜进了后院。
“镜潜参见主子。”刚落得座下,就见那掌柜赶忙上前跪了下去。
南宫只是歪着身子,伸手指了指身旁的座椅道:“坐下吧。我有话问你。”
他眼睛平淡得不起波澜,多年行走于江湖的寒气倒是跟着他胸前的配剑越发的咄咄逼人。
纵是多年遵镜主之命奔波于四处,也见惯了各样的人。可真正见了上面的人,镜潜倒变得扭捏起来,竟也不敢抬眼去细看了。
南宫也觉得有趣。眼前的男子卸了妆容居然才二三年纪,面容也白净清朗,丝毫看不出半点牧野人的粗狂。怎么看来也觉得不像府里培养在外了十来年的夷人,于是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你就是镜潜?”
镜潜抬起头来刚好看到南宫易天的唇,微微张合恰好勾勒出他那堪称完美的唇型,不禁一怔。不过很快与生俱来的自卑引得他赶忙又低下了眉。
“正是奴下。”
突然他感觉下巴被人使劲抬了起来,正皱着眉就刚好对上南宫的一双眼。
放荡不羁。
高高在上。
那是镜潜平生最讨厌的两种姿态,却也是他唯一从来人身上感觉到的。他虽从小被镜家收养,心甘情愿做了镜家的奴。也遵从镜主之命,六岁便离开牧野来到安南,小小年纪就成了牧野人最不耻的夷人。
有些事情过去的越久反倒记得越发清楚。或是触到记忆里那不堪的部分,他忍不住鄙夷起自己,眼睛红得都快要滴出血来。
夷人是细作的一种。通常在牧野去做细作的无非两种。——狼牙和夷人。
前者基本是经过牧野多年特意培养的眼线,奉国主之命潜伏于他国朝堂或军队的特殊存在。
后者则均是由多年的男倌女妓接手,遵各自家主子吩咐做得也都是些收集打探各地情报的工作。因过去斑驳不堪却也最为牧野人不耻。
镜潜只不过是其中的一个。
六岁被师傅带到安南便进了关中最有名的痴馆。
痴馆。单名一个“痴。”。
是关中最有名的风尘之地。
当年是名倌蚕臾的住地,后来蚕臾与自己心爱的男人私奔扔下了这一处居所,却不想被他人看中,取那情深意重之意,盖了这一座痴馆。
痴馆无非是个风流场地。
镜潜是痴馆里最乖巧的一个。从小便见惯了师兄们逢场作戏,也早就被师傅调教得八面玲珑,不仅招惹男人喜欢,还常常有女客嫣然。
他常在他们面前笑语不断,却也在温存过后的深夜里捂着被子和脸。多少次以为活不下去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师傅临走时对他说的话。
“哪怕你忘了你身上的血海家仇,也要记得,你是镜家人。”
于是他便使劲掐自己的食指,努力感知那上面从小就被师傅刺上去的“镜”字。
师傅说,那是镜家人独一无二的标志。
食指疼得钻心,终是把他从往事里捉了回来,红着眼一声不发的埋着头。
刚刚便是他装作不经意的敲了敲柜台,才让他猛然发觉到他中指上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枚戒指。
不同于寻常的,这枚戒指上镶嵌的非是宝石而是一小块镜片。他曾唏嘘听师傅说起过,代表镜家家主的戒指,镶的便是镜子。
那么眼前这不威不怒的男人便是家主了吧。
镜潜嘲弄的勾了勾嘴角,再次不温不火的对上男人的脸。
那是怎样的五官,仔细看过之后镜潜竟是发现自己怎么也形容不来。
若是说极致,却又不足美。反倒是眉眼里处处粗狂的味道像极了吟江南的泼墨图。
随性的像是造物主行途里随意捏造的一个。只需要一个字便应了那主题。
——“野。”
贰。
倚在弥香居的栅栏上,顾无尘屏退了身后跟来的仆人,独自拿了把花洒,上了阁楼的最高点。
盆里的芍药许是很久不曾见过雨露,一沾到水竟也汲取的畅快,原本有些无精打采的枝干也迅速舒展开来,惹得顾无尘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本就是爱花之人,见了被如此委屈的花儿,自是怜惜得不行。
眼见着手里的花洒空了,他抚过娇艳起来的花,似是自语道:“花生来便是要人疼的。”
弥香居的对面便是绥湖的斗花园。
不知何时楼下竟聚集起众多“惹花。”
“惹花”是以斗花为职业的花徒。他们常以一株半盆的杳妙来赚得半生积蓄。
楼下的争吵声越来越大,既然无法双耳不闻,他便安然站到栏边往下观望。
楼下相互拉扯衣襟的男子,听着口里的碎句似是因为旁边的一盆牡丹起了争执。
毕竟还是距离太远不能细看,顾无尘还只是觉得这牡丹枝叶窈淑,别样娇艳。
不过,看周围惹花人的神色,这花也定不是什么俗类。
“这株白牡丹本就与在下有缘,前日里侥幸斗下。兄台为何非要苦苦相逼,要把这夺了去。”
青衣男子背对着弥香居而立,顾无尘虽是看不清他模样,不过从话音来辩,多是个不知深浅的白面书生。
果然,那要比书生高出一头的黑褂大汉又怎会理会这多言词,只悄悄跟身后的啰啰使了个眼色,便见有人上前径直将那栽有牡丹的花盆砸了个粉碎。
书生欲要上前阻拦,却也只能见得原本娇艳的牡丹瞬间变得枝叶零丁。
黑褂汉子不屑的将花连根拔起扔到书生手里,嘲弄到:“你不是说这花于你有缘吗?那我还你便是。不过这白牡丹极为娇气,能不能救活它,就得看你说的缘分够不够深了。”
人群里迅速有人起起哄来。口哨声不断的刺激着受害人和围观者的耳朵,却偏那嘲笑声让顾无尘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待到黑褂汉子带着人离开,周遭看热闹的人群也渐渐散了下去。
“这白牡丹毁了罢。”
“是阿。可惜了。”
任那周边人如何叹息,青衣男子只是红着眼抱着枝叶零星的牡丹不发一言。
在绥湖,斗花之地都如赌馆一般盛行,有别于赌馆的,偏那斗花乃是官府保护的行业。
虽不识得那黑褂汉子的眉目,看那不惧的驾势必定也是这绥湖久居的地头。
轻笑出声,顾无尘正待转身,殊不知身后谁在人群里暗叹了句。“花以争艳,人何拾欢。”
声虽低了,却刚巧被他听了去。
一时思绪寸断,待到他惊醒过来,反身要去寻那声音,才见得人群早已散去,连同那怀抱牡丹的青衣男子都隐没在市井里。
“听错了吧。”他扶着栏杆站着,摇头安慰自己。
精明如他,哪怕仅是一句低言那八年前听了多少也不觉得腻的声音又岂能这般容易就逃出他的眼。
回忆虽被怀疑挡住了嘴,那半噙着泪的双目多少也透露了八分。
只是如今的他早就不再是青楼那个要讨人欢喜来生的少年。他的一颦一笑,一威一怒。不知有多少人要为其死因其哭。
他又怎能让这颓废模样让外人看了去,想起赶忙理了理衣襟,抚了把面。
叁。
镜潋在楼下看到公子从阁楼下来,赶忙迎了去,想着浇盆花耽搁了这般久,定是刚刚外街的吵闹惊到了公子,想到这他也不禁恼了自己,怕刚来绥湖便给公子惹了闲事儿,听到楼下的争执居然也未出去阻止。
直到看到自家公子下来时脸上并未带着怒色,镜潋这心里才落下来。
恍惚跟了公子也差不多六七个头年的光景。犹还记得当时的公子还是个少年,白衣翩翩,弱发盘冠。第一眼见着的时候竟是觉得是仙子迷路走丢在了凡间。
正想着,那昔日的少年也下了楼来,轻唤了声,
“镜潋”。
“属下在。公子有何吩咐。”乍然听到来人唤自己名字,镜潋这才从回忆里退了出来。
“明天午时把来奉花节的各大帮明细交给我。”
果然少年不再是少年。
初始那个连吩咐都还不会的白衣公子,如今却把命令说得如吩咐一般。
虽然心底多少有些疑惑,但即是公子不愿多说,镜潋也不敢妄自猜测,何况公子交代了期限,就更加不敢怠慢,退出房间便匆忙跳了墙。
顾无尘倚在窗上远远看着他跳墙离开,心里莫名就踏实下来。
这保护了自己七年的人儿,只有他,不是自己吩咐,从来没有离开过他半步。
指甲不知何时扣进了木制的窗橼里,看来真是思虑的深了,顾无尘抽手时才发觉,右手却来不及做出反应,硬生生给拽断了三截指甲。
指甲毕竟连着肉,自是免不了扯疼,他却只是微微颦了下眉头便恢复如初。倒是那几节断在窗橼里的指甲,顾无尘看了许久,终还是轻叹了声,
“罢了”。绥湖城里自然是没有看起来的平静。
苏康南携了阮烟儿的手,一路陪她挑起花来。
女人生来便是喜欢逛的。自然烟儿也不例外。多年呆在府里宫中能出来闲逛的日子着实少,一时到了斑斓的集市竟也看得眼花缭乱,不知该如何了。
若不是苏康南笑她,又不忍得他一个人负重,估摸着这一路的好玩意非得被她卷回去不可。
不过绥湖的主打是花,身为女人她又怎会忘了这茬,软磨硬泡求了苏康南陪她来这花市。
花得品种倒也多得齐全。
蹲了身子许久,阮烟儿这才看上一盆兰花,抱着便要走。
苏康南正前去给老板掏着琐碎银子,看到她拽自己衣角忍不住偏头过来笑她:“跟你逛个街倒是比那大清早儿起来赶路回家的还要行得匆忙。”
烟儿倒也任他调侃,后来实在看不下去便干脆秀眉一颦,指着四周不时回头的女子赌气似的埋怨:“还不是你才招了这多眼光。”
苏康南这才恍然。
难怪这一路烟儿都不似出来时兴奋,竟是为了这些独自吃起闷醋来。
想想也越发得意,心里更想逗逗她了。于是装着故意问她:“夫人即是帮为夫物色了这么久,可有中意的?”
果然阮烟儿脸色突变,一时委屈得竟不知要如何开口,只是死咬着下唇。
知道烟儿本就是面皮薄的人,看得她这样,他倒觉得要比平日那乖巧可人的模样逗人多了。
于是苏康南一个没忍住,轻笑出声,烟儿这才反应过来,喜怒不得的作势要打。
“好了夫人,你饶了我吧。”苏康南被追得街角一时也没了躲处,赶忙给烟儿赔笑。
烟儿怒喜交加,硬是揪着不肯放,一时嘴里也就没了遮拦。
“夫君不是要我为你中意么。我看那家公子端庄秀气,夫君不如娶了家去吧。”
苏康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才察觉到,对面那阁楼上站了俩人,一前一后背影倾长。
而那家的公子虽是遮了半面,不知是生得怎样的气质竟把身后高过的那人一时比得没了看资。
“相公。”
一时看得痴了,竟是忘了自己还身在街上。
苏康南随口嗯哼了声,回过头来就刚好看到阮烟儿一脸的怀疑。
“你认识他?”
“哪里会。不过是觉得他长得像多年前的旧友罢了。”
苏康南回答得匆忙,烟儿虽是半信半疑,自也不能再多说什么。任由他挽手回了住所。
肆。
好不容易安抚烟儿睡下,苏康南走到阳台,轻道了句“出来吧。”
“呵呵。没想到当年名冠安南的大盗红酥手竟是忍心抛了倾国倾城的名倌蚕臾,做了这皇家的夫。”
来人一袭黑袍把自己裹得死紧,只露出的一张脸这时却披着一副讥讽的表情。
“你可别忘了,是谁八年前轻而易举便斩了你一截手指。”
苏康南丝毫不去理会来人的嘲讽,他本就是会顺着柱子不断往上爬的人,自是早就听惯了这人前人后的冷嘲热讽。
倒是他这轻轻一言,让原本还是嘲弄的一张脸瞬间冰冻,还渐渐泛起怒色。
那是八年前。
他刚满十岁,还是个只会在爷爷面前承欢的孩童。仗着爷爷在城里鼎鼎有名的医术,过着那衣食无忧的生活。
出事那**正在后院玩耍,突见着个黑衣男人抱了位昏睡的红衣少年硬闯了进来。
看着爷爷被黑衣男人执剑要挟要救那红衣少年,原本躲在屋外的幕遮吓得哇的一声哭出了声。
于是乎幕遮瞬间成了那男人手里的人质,逼得爷爷施手相救不可。
后来少年终是被救活了过来,那白瓷的面上却不得不留了一小块灼印。
那男子看后竟是怒不可遏,非要爷爷去了那灼伤。爷爷实在没了法子,好声相求。哪知那男人不信,便生生断了他一截手指相逼。
事到如今他还清楚的记得爷爷见着他受伤时红的眼,连跟那男子拼命倒下时,嘴里唤的都还是他的名。
男人后来只是冷眼抱了红衣少年离开。虽然从始至终连那男人的模样都未曾见得,可是寻仇路却是在那天之后便未断过。
这八年,他从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变成如今让人提及色变的漠北毒邪,受过的苦,怕也只有他自己记得。
算起来如今的他还未到弱冠年纪,若非不是当年这断指之仇,恐怕他还是个单纯的少年。未曾经历过磨难,日子过得也平平安安。
苏康南望着漆黑的夜色声音也变得严峻起来。
“帮我杀个人。我帮你找那仇人。”
幕遮闻言扯了扯帽沿以便苏康南察觉不到自己的情绪,“好。要杀谁?”
苏康南抿了抿嘴,掩饰不了的笑意迎着眼角绽放开来。
“顾无尘。”
前些日子他派去的探子才查了清楚,一直给那牧野国提供各路消息的非是政届之人,而是安南那最有名的风尘之地。
“痴”馆。
而人尽皆知,痴馆的掌灯名唤顾无尘。
也该是时候杀杀你牧野的威风了。苏康南这样想着也就未注意到身旁那人一瞬间变得僵直的背。只是自顾自的说到,“后日乃是奉花节的重头戏,顾无尘就算再怎么躲,那时间也自会露脸的。”
苏康南虽口里没有说破,其实幕遮心里清楚,全国这么多花节,偏那奉花最为推崇,不只因为是这花的盛世,更重要的,每年奉花不仅推出花王,还要评选花魁。
这“痴”馆既是天下第一的青馆就自是逃脱不了这行里的规矩。
所以那馆主,也定是要到场的。
伍。
择魁那日,顾无尘着了一身青衣,那披肩的黑发也用桃枝随意挽了起来。
为了不惹人眼目,他刻意寻了二楼的厢房坐下,撇头刚好能看到那才刚挂上去不久的牌匾。黑木红字,喜庆的老远把人魂儿就勾了去。
镜潋看在眼里,却也一语不发的站在他身后,越发的留意起周围的动静儿来。
来得观客远比料想中要多。整个望鱼楼连台阶上都挤满了来看热闹的人。
随着一曲嚣蛰散去,大厅上不停有那旎人,迎着掌声,华裳霓衫,翩翩自得。
许久不见得公子言语,镜潋耐不住性子低声问得一声:“不知公子可有入得了眼的?”
顾无尘不语,只管埋头看着楼下,见他没有说下去的意思镜潋一时也不敢再多嘴什么。
不知何时人群里莫明的躁动起来,杀手生来的直觉叫他猛然握紧了腰间的配剑。
直到那人红装着地出现在他们眼里,不止镜潋,顾无尘都惊得直了眼。
入院的少年,虽是生得眉眼清秀,却着了一身着地的红装。不知哪里随手折得枝丫挽了那娇娆的青丝,半遮半掩来招惹他白皙的脖颈,混杂着少年不明的轮廓,就似那失了多年月色的暮夜忽的就,着了火。
过了好些时辰,镜潋才听得顾无尘轻言吩咐了句:“那个着红衣的少年,带上来吧。”
陆。
在弥香居的阁楼上,顾无尘见到了那少年。
本以为少年红衣是为了争艳,直到那少年走到面前,顾无尘瞬间却阴沉了脸。
那不该是属于少年的气场,却偏偏在一个少年身上露了光芒。
“坐吧。”顾无尘偏在椅子上淡淡吩咐到。
“馆主都不用问我名字的么?”少年毫不扭捏的抬起来头。
顾无尘笑了,虽只露了半边脸,却足以一笑倾城。
镜潋似是多年未曾见过公子的笑了,www.haiyawenxue.com 一时竟也看呆了。
“你叫什么?”顾无尘半眯着眼。
过了良久少年才缓过神来,朱唇齿白,“苏幕遮。”
“我记下了。”
顾无尘只是说了句,我记下了就没了其他。倒是让镜潋吃惊了许久。这多年,公子见惯了那么多人,第一次对着一个少年撇下所有的修辞。
“那么,是接受吧。”镜潋顾自想着。他身边也是该多有几个陪他说话的人了。
苏幕遮夺了花魁,毋庸置疑。
庆功宴上,顾无尘坐在大殿中央,随意玩弄着手里的玉杯。
镜潋只是安静陪在他身边,同他一样,不多言语。
苏幕遮还是那日的一身红衣,分外惹眼。一大早来了还独自抱了盆白牡丹在一旁小心饲弄。
想那白牡丹确是稀缺的花种,只在有缘人手里生。看来这少年年纪虽小,花缘却不浅。
想着顾无尘忍不住扬了扬嘴角。
“这点倒是和自己很像呐。”
酒宴一开始,苏幕遮做为花魁就赶忙端了杯去敬酒。走到顾无尘身边的时候他还特地弯了弯身子,顾无尘依旧如平日一般竣冷,只略点了点头,便接过那银杯一饮而尽。
待幕遮伸手要接那杯盏,他才发觉,那红衣少年的右手竟是少了一根拇指。
正思虑间就见幕遮已把那酒盏收了回去。他也就再未多想什么。
转眼酒宴就到了傍晚。
见外边那天有些黑了。镜潋便伏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
“驸马爷到了。”这时不知是谁传唤了一句,大厅之上立马就沸腾起来。
顾无尘只感觉身后的背一瞬间僵直得不能动弹。嘴巴却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顾无尘透过人群看他模样。时隔八年,他还是没有变。只是这一次他再也不是那个说要携他共老的男子,他是别人的夫。
他是别人的夫。
想到这几个字的时候,顾无尘只觉得这八年的苦都做了这几字的音。
虽是逼迫着自己不可动情。
见了那烛光上来,他还是毫不犹豫的扔了筷子出去,灭了那烛光。
一瞬间大厅沉寂得可怕。
镜潋却在转身的时候惊得呆了,自家公子扔了筷子后便整个瘫软在桌上,任他怎么也唤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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