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驴肆无忌惮地在田里吃着草，全然不顾一旁的主人。他还太小，他只知道他的妈妈每天帮主人拉磨。他从来没有注意过墙上那条鞭子，用那头老黄牛的皮做的鞭子。每当小驴听驴妈妈说起鞭子时，小驴总是低头在食槽里啃几把主人给他特供的黑豆。所以驴妈妈的话在小驴的记忆里充满了黑豆味。

　　小驴已经戴上嚼子，比以前安静了很多。主人说，只有听话的驴才是好驴，小驴扑了下耳朵，头也不抬地围着磨盘转。小驴向来是聪明的，他比其他的驴更能听懂主人的话，主人让拉磨就拉磨，让犁地就犁地，倒也颇受主人待见。小驴逢驴就说，要好好学习，当上比他妈还优秀的驴，光耀驴宗。

　　小驴日复一日地拉磨，犁地，驮货。他走路的步伐稳定而有力，从来不会被路旁的野草吸引，也从来不在干活的时候想黑豆。有一天主人把养的很多驴拉到驴市，小驴知道这是驴厂中驴子的终身大考。终于他的努力没有白费，好多人抢着买他，最后主人拿着厚厚一叠钞票高兴地回去了。

　　小驴跟着新主人来到一片田地，这是一片望不到边的田地，小驴兴奋滴仰着头，主人则拉着缰绳让他安静。这天夜里小驴在驴圈里认识了好多驴，有德州来的，毛黑，长的高大;有华北来的，毛灰，长的结实;还有关中来的，叫起来就像喊秦腔一样。第二天小驴被拉到主人的大磨坊，小驴刚进门才知道，这里有个驴子自己成立的“赶牛超马促生产委员会”，大家管他的负责驴叫老驴，小驴聪明地向组织靠拢过去，他给老驴用嘴梳毛，老驴用嚼着黑豆的嘴说，小驴啊，咱们磨坊一共有100个磨盘，你拉磨时遇到问题要向我报告，说完话，老驴带头上磨，主人给他上套时，他看了下主人，仿佛在说放心吧，有我在。主人仿佛也明白老驴，摸了下老驴。

　　主人走后，驴子们开始了拉磨，大部分驴子被戴着眼罩和嚼子，老驴和小驴没戴，也不知是东西不够用还是主人信任这是两头好驴。磨坊里大家低头喘着粗气，彼此间谁也看不见谁，只听见低沉的“一，二，一，二......”，小驴奇怪地看着老驴，老驴嘴里大声地喊着“一，二，一，二”脚上却从来不曾移动。小驴正准备发挥他拉磨稳重的特点时，老驴给了他一个眼色，小驴若有所思地待在磨盘旁，小驴看到老驴居然还吃了几口磨盘上的麦子，这可是犯了驴界大忌啊，小驴担心地看着旁边的老驴，老驴拉着磨盘转到小驴旁，低声地跟小驴说“你也吃几口。主人说让我培养你，去负责一个新的磨坊，你跟着我做就行了，以后慢慢就明白了，要记住，在主人眼里最重要的是磨坊能磨多少面”。小驴心想老驴这话什么意思，吃了万一被主人打，不吃又没法在老驴这里混，于是只能舔了几颗麦子假装地嚼着。傍晚时，主人来到磨坊，主人把好几袋子磨好的麦子放在小驴和老驴的磨盘旁，然后把他们磨盘上的麦子收起来放在不远处的食槽里。其他的驴子虽然看不到主人，却也听见主人的脚步，都兴奋地叫起来，主人把驴子们的眼罩和嚼子都去掉了，驴子们发现新来的小驴旁边居然也有好几袋子磨好的麦子，几乎快跟老驴一样多。主人说谁磨的面多谁去食槽吃麦子，于是大伙面面相觑，识趣地跑到自己的食槽前，啃起那口味不变的干草，小驴则被老驴带到麦子食槽前，一起美滋滋地吃了起来。

　　第二天，太阳起的很懒，可小驴却早早地醒了，他想起了曾经为了做一个优秀的驴所拉过的磨。这次小驴熟练地跟着老驴进了磨坊，拉磨前，老驴悄悄地跟他说“跟我混，吃麦子”，小驴听后，深深地舔了几口老驴的毛。整天拉磨下来，有个驴报给老驴说磨盘有问题，后来老驴就跟着那头驴去那个磨盘那里了，小驴悄悄看见老驴不知从哪弄出几根胡萝卜，藏到磨坊的一个角落。小驴心想一定是前不久，那个驴拉车时藏起来的。这天晚上，小驴怎么也睡不着，不时去水槽边饮水，月光下，一切都显得很神秘，突然小驴看见，老驴和主人的大红母马一起从磨坊出来了，母马的嘴里好像还嚼着什么。那匹马屁股肥大，毛色红亮，是驴子们心中的梦中情驴，小驴也经常在梦中见到她，每次都跟在她屁股后边。

　　日子平淡地过着，倒是找老驴反应磨盘问题的驴子越来越多，每次过后老驴都会跟主人给那些驴子请个病假，每次也不长，就小半天。为了保证产量，每次有病号时，老驴都会加大力度给大家定指标，让大家向“赶牛超马”模范学习，那些病号里很多是委员会的成员，这时便发挥特长，有负责喊口号的，有负责监视驴子步速的，还有的监视驴子喘气的。老驴则时不时地给大家说“大家一起好好拉磨，给主人拉的多多的，大家一起吃麦子，还能去马圈里找马妹妹们”。大伙本来都戴着眼罩很无聊地转着圈，听见“马妹妹”三个字时，驴子中一阵阵起哄地嘶鸣。

　　转眼快到东至，小驴仍旧在梦里见着那匹母马，依旧在那啃着磨盘上的吃的，过得倒也快活。那天早上驴子们被叫到马圈旁，主人把那匹母马牵出来，还把老驴也牵过去，母马当着众驴的面告诉主人，老驴经常调戏他，还用胡萝卜诱惑他。驴子们一阵骚动，主人拿着牛皮鞭啪地一声打在老驴身上，老驴的毛都竖了起来，驴子们都怕极了，也安静极了。后来老驴把那些磨坊藏东西给他的驴也供出来，驴子们高兴坏了，一致赞美主人的英明。

　　冬至那天，主人骑着红马去给外村的一个姑娘家送肉，大家都猜测是老驴的肉，但是谁也没见老驴被杀，只是从那以后驴子们再也没见过老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