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垂钓的境界

时间:2015-06-08  阅读:  作者:张浮石

  江雪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柳宗元

 

  小时读这首诗,只觉得朗朗上口,韵律优美,过目不忘,也没发现有什么特别特别的地方。随着人生阅历的不断增长,经过了人生风雨的洗礼,感受了太多的人间冷暖、世态炎凉,懂得了世事的艰辛、生活的不易,体验了在追求人生理想信念的道路上的落寞与坎坷,感悟了生命的本真之后,再来读这首诗,就会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   从文字艺术的角度来看,全诗惜墨如金,一字一意,却意象堆叠,纷至沓来,众多的意象有机地联在一起,为我们勾勒了一幅绝妙的图画。读这首诗时极易使人想起马致远那首《天净沙·秋思》来:“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然而《江雪》在文字的洗炼和意象的运用方面却有过之而无不及,反复吟诵,只觉得诗中每个字都用得恰到好处、妙不可言,全诗抑扬顿挫、简洁明快、朴实无华,增一字不妥,少一字缺憾,甚至换一个同意的字都会极大地破坏了全诗的谐调和完美,真乃“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单就从语言艺术的运用来看,本诗确已达登峰造极的地步。

      从意境创造角度来看,全诗寥寥数语,就为读者描绘了一个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画面,一个“绝”字、一个“灭”字、一个“孤”字、一个“独”字,就营造了一种沉寂、凄清、荒凉、严寒、孤绝的意境。一个“钓”字,却又彻底打破了这种孤绝死寂的画面,宛若向一个腥臭的死水塘里投下了一枚重磅炸弹,一种强烈的反差和意外的矛盾冲突,带给读者与巨大的思想震撼和灵魂冲击,留下了无限的遐想空间。这个“钓”字又宛若寒冬里的一朵春花,给人带来了惊喜、希望、期盼和温暖,使整个画面静中有动、冷中有热、孤绝中又充满了昂然生机,从而让整首诗产生了摄人心魄的巨大力量。

      从对读者的启迪、感染和共鸣角度看,发人深省是这首诗最出彩的地方。全诗用了大量的笔墨,交待了背景、烘托气氛、营造了独特的意境,所有这一切都仅仅是为了一个字“钓”而服务,这也是这首诗中唯一描写到人的活动的一个字,这个字正好是全诗焦点和灵魂,整首诗就是为了全力渲染、烘托,众星捧月般地托起这个字。

      我们试想,在一个风雪交加、冰天雪地的季节,茫茫的江面上出现一叶孤舟,这时我们会更多地想到,船中之人一定是有什么紧急事,要么从远方回家奔丧,要么到远方赶考、赴任,要么在这特殊的季节乘船只为欣赏沿江的雪景,最多会联想到当年荆轲刺秦王时那种“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凄凉悲壮而慷慨赴难的情景。所有这些仿佛都在情理之中,不足为奇。而作者却反其道而行之,出人意料地描写了船中一个蓑笠翁,在江面上悠然垂钓的情景。“钓”字一出,立即一石激起千层浪,瞬间拓展了全诗的意境,升华了诗的境界。细细玩味,不禁叫人拍手称绝,扼腕三叹!

      垂钓本应该发生在一个风和日丽,风平浪静,阳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季节或氛围里,而作者却把它非常突兀地安排在一种寒风刺骨、冰天雪地而又孤绝凄清的江面上,不得不让人暗吃一惊,而产生很多联想。

      作者柳宗元一生胸怀抱负,才高八斗,政治上积极进取而又极力主张变革图新,而由于当时朝廷暗弱、佞臣当道、贪腐盛行,他屡遭排挤、打击、贬谪、流放,仕途上起起浮浮,几经辗转,政治抱负和人生理想一直得不到实现,最后郁郁而终。

      联系到作者的一生,我们不难想象,作者或许是真正看到了这奇妙的一幕,有感而发,将它捕捉下来。或许现实中根本没有这种情况发生,它仅仅是存在于作者心中的一种意念或向往。但无论如何,这首诗集中表达了作者面对人生的寒冷,世事的严酷,他始终有一颗火热的心,将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理想和抱负都倾注在这渔杆上,明知这江里或许根本就没有鱼,他也从不放弃,还是那么认真、那么倔强、那么执着地垂钓着,渴望能钓到一个盛世太平。

      或许作者像苏试一样,看淡了人世的纷争,悟透了生命的真谛,面对人生的风雨,别人都在惊慌失措,纷逃奔走,而苏试却斗笠蓑衣,竹杖芒鞋,安步当车,淡定从容,并发出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千古绝唱。所以作者在这茫茫江面上悠然垂钓,其志或许根本不在“鱼”上,他在垂钓心中的明月,打捞梦中的菩提,寻找生命的本真和自我!

      是啊,人生何偿不是一场垂钓的过程呢?

      垂钓原本是一种原始的生产活动,其目标真奔“鱼”而去,并以钓到“鱼”的多少来衡量这一活动的成果,这是垂钓的起源,也是垂钓的第一阶段和第一境界,钓的是“生存”与“现实”;由于在钓鱼的过程中有许多乐趣,能够体验到身心愉悦的感觉,于是垂钓逐渐成为一种闲情逸致、修身养性的活动,后来更逐渐演变一种纯娱乐活动或竞技项目,这是垂钓的第二阶段和第二境界,钓的是“愉悦”与“快乐”;姜子牙的横空出世,并以其短杆、长线、直钓、无饵,并离水面三尺的垂钓方式而闻名于世,他要钓的对象是“王与候”,从而达到实现自己理想抱负的目的,姜子牙的出现直接将垂钓推演到第三阶段和第三种境界,钓的是“理想”与“名利”;柳宗元这首《江雪》的出现,彻底打破和颠覆传统意义上垂钓的概念,他什么也不钓,甚至什么也不做,只需要悠然自得地摆个样子就行,忘记那冰天雪地的世界,忘记人世的快乐与忧愁,甚至彻底忘记自我存在,或许就能豁然开朗,大彻大悟,体验到陶渊明那种“此中有真意,欲辩已忘言”的境界,找回真正的自我。这是垂钓的第四阶段和第四境界,我想也是垂钓的终极阶段和终极境界,在这种境界里,垂钓就是一个参禅悟道的过程,钓的是生命的“本”与“真”。

      我们现实中的每一个人,谁不是垂钓者呢?我们谁不是在手握钓杆而忙碌呢?可我们处在垂钓的哪个阶段哪个境界呢?我们要钓的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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