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人生的第十六个冬天总归是来得有些寂寞有些落拓。抬眸右望，苍翠依旧的竹林旁边的一簇芭蕉，外皮老了，贴在树上，像历经风霜的老妇人满布褶皱的脸，又干又枯。

　　老了。

　　老了的，不止这树，还有岁月，为及在这岁月里挣扎求存的人。

　　爸在一娶媳妇的人家那里下厨，不小心让滚荡的油溅伤了左眼下角，留下了一个难看的疤。圆圆的，像烟圈。我说为他揉揉，他说算了，反正都已经成了个糟老头子，面皮好坏，无关紧要。于是我的手顿在空中，成半弯的形状。

　　这一年有一首歌唱红了大江南北。歌的最高.潮我听见男人颇为无奈的声音。他唱：如果 有一天，我老无所依……

　　老去。老去的那一天，如果无所相依……

　　我闭着眼睛。想起邻家九十七岁阿婆那张干瘦的脸，心里腾的升起一股荒凉，它慢慢旋转旋成我苍老的模样。睁开眼睛，我对着镜子，镜里的面容有十六岁少女掩不住的水嫩红润。我毕竟还只十六岁，所有想象，在现实面前，都无法成立。只是我想，终有一天我也会老去，我也会看着后辈年轻的面孔，半真半假的说：反正都是一个老太婆了，面皮好坏，无关紧要。我也可能，亦惶亦恐的想，自己的后半生，会不会如歌里唱的那般，老无所依。

　　老去。是生而为人的宿命难逃。

　　记忆里这是院 里第三次遇上白事。第一次是在五六年前，三十三岁的刘叔患癌症走了。上一次，是姓易的婆婆，死在正月十五的晚上。而这一次，终是没有熬过二零一一年冷冬的人，我管他叫册公公。

　　农村里，正月腊月死是个不允许出现的字眼，太晦气。人死了，大家就说老。人老了。一个人若能在历经万丈红尘之后得以安详闭眼，原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

　　可，那些亲眼见着我由三尺婴孩长成一米六七大姑娘的某些人，分明是在没有显出丝毫衰老迹象的时候，永远的闭了眼。他们，还不曾老过呢。

　　我站起身，可以看见很多的人抬着一口新漆的红木棺朝后山方向移动。杂文精选www.haiyawenxue.com 人群的最前方，册公公的妻捧着他

　　胡子拉碴的遗像，一步一步挪着身子。晨风吹松了她的帽子，银白的发丝跑了出来。今天，大年二十九，村广播里庆新春的喜乐杂着锁呐吹出的京乐，将这画面衬得分外凄楚，扎人眼疼。

　　大悲大喜，大雅大俗。一些人的老去，影响的，横竖算来也无非是那些个与之休戚相干的人。至于其它人，一人老去，一场死亡，不过多一点饭后谈资。而生活，依旧不改分毫的运转。这是极自然的事，算不得人情淡薄。

　　白驹过隙，光阴易逝。好多好多的人，都会在某个刹那，白了黑发，弯了腰身。老去难逃，暂且还年轻的我们所惟一能做的，也只是珍惜眼下的分秒时光。

　　辛卯年十二月二十九日

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