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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门三忠烈

时间:2016-09-06  阅读:  作者:杜鹏霄

  有书法研究兴趣的人,无人不知有一通字帖,名叫《祭侄文稿》的。这文稿是一位书家祭奠他死去侄子时的祭文,亦即我们现在所说的“今后,我们的同志死了,都要开一个追悼会,寄托我们的哀思,”在这个会上,要念的一个文章,也叫悼词。文稿写得太乱,上边划了好多墨点,行间加了许多要改的文句。遥想当年,书者撰定此稿时,一定是因为写底稿,也就随心所欲,汪洋恣肆,率性为之,通篇下来,一以贯之,充满悲愤和怀念。有识之士看了,才知在这篇文字当中,虽说墨点错乱,却神彩飞扬,姿态横生,笔势雄奇,超神入圣,是一篇传世佳作,用张晏的话说来,便是“起草又出于无心,是其心手两忘,真妙见于此也。”竟把它排位于行书中的第二把交椅,谓之天下第二行书,与王公羲之老先生的《兰亭集序》分享一二,着实让后人敬仰不已。它的作者,就是鲁郡开国公颜真卿。

  乾元元年(公元七五八年),颜真卿刚刚从安史之乱的离乱世界之中闯了过来,国事稍稍安定,便着手处理家事。他的家兄颜杲卿在离乱之中,作郡常山,常山为今之何地?乃河北正定县的是也。作着常山郡守的颜杲卿,正遇着安史之乱的混乱时期。颜杲卿与长史袁履谦设计斩杀了安禄山义子、镇守土门要塞的李钦凑,并生擒叛将高邈、何千年。之后,派长子颜泉明带叛将首级并押送高何二人到长安报捷,请求援兵。未料,行至太原,事情有了突变,那个名叫太原节度使王承业的,起了贪天之功而为己有之心,压下颜杲卿的奏表不报。季明不得回报圣上,心急火燎,无可奈何。正在焦急万分之时,常山战事又起了变化。安禄山闻讯河北有变,派史思明率兵回攻常山,颜杲卿孤军奋战,求救与王承业,王按兵不动,常山郡岌岌可危!天宝十五年颜杲卿粮尽矢绝,城破被俘。史思明将季明作为人质,胁颜杲卿归顺,杲卿不答,结果季明被杀头,一家同死者一十三人。至此,事情尚未终了,颜杲卿被带至洛阳,面见安禄山,捆于天津桥南柱,颜杲卿大骂不止,被史思明用铁钩钩断舌头,以至肢解而死,成就了杲卿的一世美名。那年,颜真卿还在平原郡作太守,见安史称兵犯顺,遂招慕义勇,与杲卿约为羝角,振臂抗战,形成兄弟抗敌的雄壮局面。及后,安史之乱平息,颜真卿得知家中凶讯,在肃宗朝堂上泣诉其兄其侄的壮烈行为,满朝呜咽,感天动地,肃宗追赠季明为“赞善大夫”,杲卿为“太子太保,”以旌其忠勇之节。

  一切归于平静,颜杲卿另一子泉明再赴常山,将季明的首级用空棺运回,葬于都城外的凤栖山上,以慰侄之英灵。卜得吉日,选定幽宅,颜真卿展纸为其侄子书写祭文一篇。面对素笺一迭,多少悲愤与怀恋涌上心头,想见庙堂瑚琏之器,阶庭兰玉之材,无不感念交加,虽百残其身,不能赎回其殒命,何其悲哉,苦哉!溽墨落笔,似有一种悲愤之力,一股澎湃之情,起先还能工整笔划,到后来,风骤云涌,雷电交加,笔随情走,意随墨流,将其一腔胸臆,画于纸上。字里行间,情深意切,行笔溽墨,激情勃发。可以看见,文与字相得益彰,情与思江河涌流,无矫揉造作,无故弄玄虚,舍大师颜公不能为之。由此推知,“家”这顶桂冠,是不能满嘴跑的,不是满天飞的,舍其才情义气,道法天成,焉能自诩为家。可叹自不量力者竟有人在,大言不惭者未知汗颜之冏。

  多少年过去,未曾想到,天不悔祸,谁为荼毒的事件再次发生,主人公不是别的,就是为季明十三叔的鲁郡开国公颜真卿。一七八五年,河西郡王李希烈反,朝中选派宣慰使臣时,当朝的宰相卢杞选中了刚直不阿的颜真卿,谓颜公忠勇智慧集于一身,乃朝中不二大臣。朝中人知道卢乃挟公济私,明知前路凶险,便使出借刀杀人之计,颜公心思明了,但大义凛然,义无反顾。在河西,劝李希烈只有归顺朝庭,倘有一息生存,如若执迷不悟,将招杀身之祸!李希烈凶顽不化,我行我素,反劝颜公为其效力,被严词痛斥。当唐军杀向河西,凶李率众仓皇出逃时,将颜真卿捆于铁龙庙中,拢一堆柴禾,将其烧烤而死。烈火中,颜真卿毫无惧色,詈骂不已,挺生而死,其死气贯长虹。至此,一代书家,一位刚烈之士长谢河西之地,如一颗耀眼星斗,在浩瀚的星河,划过一道美丽的弧光,坠落天际,却永驻千千万万个书家心中,生发一代又一代豪气,将英雄生命进行到底。

  一门三忠烈,何其壮哉!光焰照千秋,可叹伟矣!后世诸君,如此英气满乾坤者,能有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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