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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那一壶老酒

时间:2013-01-13  阅读:  作者:南秦愚夫
    这一年冬天,白茫茫的雪还未下。
    冬至日,父亲过完四十五岁的生日。在走过不惑之年渐入知天命的年月里,父亲喜欢了沉默和茫然。
    在陕南村落的老房子里,墙角成九十度的地方,父亲支起一架火塘。半干的柴木生出半是烟半是火的热量。每个冬天的烟熏火燎,两面的墙壁涂抹成油黑的亮色。父亲在火塘旁坐下,点燃了一支廉价的卷烟。
    火塘上的铜壶已经辨认不出原始的面目,壶里的水还没有沸腾,滋滋的响。有人曾在文章里些这种声音像一首歌谣,可惜我一直未找到这种感觉。看着父亲一口口的吸烟,半明的橘黄色的烟火像一只孤独的眼在这黑暗的角落里自生自灭。
    火塘里的火开始跳跃,小小的房屋里光影灼灼。父亲说,想喝一壶老酒。
    在父亲抽完第一支卷烟的同时,铜壶里的水沸腾的异常兴奋,然而壶里的酒还没有温热。父亲把手反插酒袖筒里,身体前倾,安静、慈祥。身旁一只黄色的老猫一动不动,眯着眼,享受着火塘辐射出来的温暖,简单、幸福!
    两只白色的瓷杯,通体纯色,小巧玲珑。父亲提起酒壶斟满了两只酒杯,酒花团结不散。浓郁的酒香走散在父亲的鼻尖。父亲用另一只手端起酒杯,像迫不及待,又像恋恋不舍。品完了第一杯,酒香立刻在父亲的身体里活泛起来。对于酒,这种烈性的琼浆仙酿,我向来很是敬畏。因为我喝出来的是辛辣,而非父亲品出来的香醇。父亲喝完第三杯的时候,我的第一杯还未喝尽。
    我看见父亲的脸上泛起红色,看见他双眼中渐渐消退的英气,看见他那些失去光泽渐渐萎靡的胡茬,看见他眉宇间隐去的豪情,甚至于看见他曾经的豪情壮志在岁月里烟消云散。父亲老了,无声无息。总因为这是很久以后的事,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自己在文字里自欺欺人罢了。这一杯酒甚至于让我看见它映射出父亲很多年后的样子。
    酒的辛辣还游走在我的喉结之间,父亲说,男人应该学会喝酒。
    父亲品着他的酒,说不出的深沉。这种酒,是陕南这块独特的亚热带气候下氤氲出来的产物,只此一家。父亲的酿造技术在方圆百里也是赫赫有名。很多年后父亲倘能想起此事,可能因此而生出许多自豪。
    很多年前的父亲,英姿勃发。一杯酒闯天下,是父亲至今还津津乐道的篇章。在父亲走过的生命里,我说不清他到底有过那些难以言说的故事,这是属于他们那一辈人的奋斗史。倘若父亲的人生能被写成文字的话,那定会是一部长篇佳作。在大山之外的世界,父亲用他的智慧改造了那里的风景,用他的双手建造了那里的山山水水。曾经的丰功伟业,如今看起来显得微不足道,淡漠在城市的角落。很多动人的痕迹也就因此隐逸在父亲的记忆里。
    这一杯酒,很容易让父亲想起那些过往,如今除了心底的一声喟叹,父亲再也做不出更多的表情。倘在很多年前,父亲定会取出那把古老的二胡,拉出许多不知出处的乡间小调。可是如今,那些父亲不曾唱出的心悸只能渐渐寄居在时有时无的记忆里。看见父亲那双布满茧子的手,在火塘前伸展开来,我感到的不是亲切,而是不曾言说辛酸。
    父亲燃起了第二只烟,然而并没有抽,我看着卷烟孤零零地在半透明的空气里烧尽,灰色的烟灰一节节脱落。父亲岿然不动,像一位智者,可是并没有说出什么高深的哲理。
    烟燃尽之后,父亲已经快品完壶里自酿的白酒。两只白色的酒杯,像一对孪生兄弟。父亲满面通红。我斟满两只酒杯,壶里的酒刚好倒尽。父亲说,再喝就醉了。我摇摇酒壶,说,就最后一杯。父亲淡淡一笑。
    父亲淡淡的笑,让我至今记忆犹新,简单还是复杂,很长时间不曾分辨。他端起酒杯仰头而尽,干净利落。很多年前的父亲复活在他那一壶老酒里。
    父亲红着脸问我,下雪没有。我说,在零星的飘着,估计晚上才能落住。父亲说,是该下场大雪了。
    素色的大雪,白茫茫一片,封盖了世界里的辉煌,在第二天的早晨。

 

父亲 老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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