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之难留,原是人心离合。
色之皮相,犹如眼底蒙尘。
这一段视若珍宝的情投意合,翻转而出的,却是一场色相浮生。
一、
看着瓷碗中那绿意盈盈的莲叶羹,夏无忧只觉着暑热尽褪,一口气闷下,见了底。
面前的女子轻启红唇,微微笑了笑,连忙又给他加了一碗。
他看着她来回忙碌的背影,当真是绝美倾城,至此,那个围绕心头的红袖楼花魁早已散入云霄,那声我定不日娶你的誓言早已无影无踪。
剩下的,唯有眼前这个明艳无双的女子,唯有那场旖旎无限的初见。
二、
那日他在外收取生意赊欠,正要回去红袖楼,却在山林中迷路。
焦灼难耐之际,却见眼前一阵微风拂过,似有委羽落下来,他扶手望去,原是一只美丽的金丝雀。
那只金丝雀在他面前扇了扇翅膀,却盘旋不定地飞来飞去,似乎想带他去哪里。
不知为何,他竟然毫不犹豫地抬步跟了上去。
山坳的尽头,他看见一处精致的院落,有莲叶盏盏,莲花竞相绽放,明明盛夏已过,却还是这般鲜艳,微风一吹,似锦缎铺成一池。
他微微怔了怔,竟觉得有些相熟,仔细回想,却想不起分毫。
金丝雀不等他犹豫,一个回旋,笔直地飞进院子。
二、
夏无忧在院外踯躅了片刻,怎奈口渴难忍,只好轻轻敲了门。
不消片刻,门吱呀开了。
开门的女子生着一双美目,额前点着莲花妆,却是怯生生的柔弱;腰肢如柳,纤细如风,竟是不堪盈盈一握。
他想起许多年前,也有这么一个诗人,因着讨水,竟意外邂逅一段惊艳的传奇,人面桃花,笑尽春风。
正如此时的他。
炎炎烈日。如沐春风。
三、
至此,他们相识,相知,最终相爱。
没有媒妁之言,没有嫁妆成礼,他们就这么一院,一屋,对着一双红烛,成了亲。
她总是每天清晨划舟取莲,采最新鲜,犹有露珠的莲叶,取汁熬汤,煮成清香扑鼻的莲叶羹,然后亲眼看着他一口口喝完,嘴角露出笑意。
可是她却不怎么说话,只是看着他笑,一副闲闲淡淡的样子。
直到某一天,他起得早,却见她正低着头,在莲池中间,嘴唇开阖,似乎正在低低细语。
他心生怪异,待她离开,连忙奔至栏边,却见那层层莲叶中间,竟开着一朵鲜艳欲滴的莲花,整座莲池顷刻变成一片血红。
他连忙揉揉眼睛,再度张开,只见莲叶盏盏,哪里还见什么血莲!
四、
日子还是如水流过,心底的疑问却越积越深。
终于有一夜,他行至池边,见她嘴里念念有词,还是忍不住脱口询问。
她没有说话,只是回屋端了一碗莲叶羹,柔声细语,相公,喝碗莲叶羹吧。
看着面前这张绝美倾城的笑脸,他想都没想,端起杯盏,一口饮尽。
下个瞬间,却见她含着一丝狡黠,阴森一笑,九九八十一天,正好。
话音刚落,他已被推进池中,而那层层莲叶仿佛是活着一般,争相将他包围,吞噬。
他仍在池中挣扎,一遍一遍质问她,为什么?为什么?
她若无其事地坐在木栏上,抬头看着月色,冷冷微笑,一年前,也是这样的月夜,你为了那个花魁,亲手推我入池,相公该不会忘了吧?一边说,一边拂去额前的莲花妆,现出一块暗红色的胎记。
啊!你……你是……他惊呼一声,池水已漫过头顶。
五、
那时,他们才新婚不久,他以赏月为由约她来此。这皎洁无暇的月色,映衬着她额上的胎记愈发丑陋。
她像个孩子一般,依赖地抓住他的衣袖,却不想,他却狡黠一笑,从背后狠狠推她,将她推入池里。
她的身子渐渐埋没,却在哭泣质问,为什么?为什么?
他站在岸边冷冷一笑,呵,若不是为了你爹的家产,谁会娶你这个丑八怪!天天对着你那张脸强颜欢笑,我自己都觉得恶心!
她的心犹如置身冰窟,彻骨得冷。
他说,他根本就不想娶她;他说,他要娶的是红袖楼的莺莺姑娘;他说,他都是在骗她,由始至终。
六、
许是苍天有眼,她没有淹死,而是以灵魂为代价,向着满池的莲花精怪,换取了一副新的面容。而保持长生的唯一方法,只有每日取莲花的汁液,于人服下,九九八十一天后,再推其入水,让满池莲花吞其骨,噬其血,方可保一时无虞。
于是后来她便住在山里,建起院落,设起迷障,困住来往的男子。到底是苦心不负,时隔一年,她终于引来了他。
想到这里,她苦涩一笑,转身逗弄起那只美丽的金丝雀,点一点它的翅膀,金丝雀立时会意,扑扇着翅膀笔直向屋外飞去,消失在那片树林里。
天际之下,唯见朔风冷冷,吹彻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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