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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台

时间:2019-12-27  阅读:  作者:霜宝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一个边陲小县城,去那里看望一个年轻貌美的姑娘。

那天去的时候天气还是很温热的,所以不免穿的有点单薄,天气的无常让人无奈,如同女人无常的脾气。春寒料峭有一种刺骨的冷,风里面似乎都带着碎冰渣,裹着人的身体见缝侵袭。那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并没有我所期待的那样热情感动,这让我早已冰凉的身体感到几分冰冷。

树的嫩芽是冷的,冒着热气的烫是冷的,太阳也是冷的。

我独自一人回到站台,已是半夜,火车却是凌晨的火车。午夜的候车室在倦旅们的脸上写满了冷漠。

顺着灯光,我看见了那个站在售货摊后面的女孩,那是当天唯一的一次让我周身感觉到了暖意。我清晰的看见她身后墙上的挂钟指针划过了12点。

  • 我欣赏她那朴实端庄的长相,让我觉得温暖而又踏实,她平淡真挚的反应并不会让人觉得她很笨拙。于是乎,带着心底的目的,我便找机会和她攀谈起来。

    那时候的我正值风华,不像现在已经站在了垂死边缘。我很怀念那时候的自己,如同我怀念那时候的她一样。

    那一夜过的有些漫长,间或进站的火车都会把我惊醒。每次醒来我都会去摊位前找借口买些零食饮品,然后趁机和她攀谈几句。摊位里面离她不远处的老人不时的看着我,或许历经世事的他早已经洞穿了我那肤浅的心思。

    后半夜人少了很多,摊位的生意也少了,他就离开摊位坐到我对面的那排椅子上抽烟。他像我找借口跟那个女孩攀谈一样跟我聊了起来,打听我的身份和来此的目的。而我也顺带着恭维了他几句,我想这样应该能让他改变对我的洞穿程度。

    人生,在这个夜晚来看,似乎是很漫长的,但天亮的曙光让我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短暂。我一边看着墙上的挂钟,一边看着她的脸蛋,好几次她都脸红的低下头摆弄手里的物什。看着她长长的睫毛不停的跳跃着,如同看见了我跳跃的心脏。

    进站的那一瞬我回头看了看摊位那个方向,却遗憾的没有看见她站在那里,更遗憾的是没有看见想象中她用依依不舍像送别恋人一样来送别我的那种我所渴望的眼神。原先那个在她身后墙上的挂钟此刻已经快到六点。我知道我应该走了。

    站台的清晨和昨天一样依旧让人觉得寒冷,我在候车室里所保存的那份温热也在渐渐明亮的曙光中迎风散去。

    从来往事都随风去,人的一生当中,总是会把一些事一些人深深的埋藏在自己的心底,不愿面对不愿提起。当我们再次提起或是面对的时候,过往的一切是那么的让人感慨和难过。

    此后的这二十年,我时常会四处奔走,但没有一个站台能让我的身体再次找到那种温热感。

    远方

    出嫁的那天,我看见父亲转过身偷偷抹去眼角渗出的泪滴。昏暗的堂屋被喜字映衬着,显得有些肃穆。弟弟妹妹们的脸上却是一片灿烂的微笑。那一年,我刚满18岁。

    母亲叮嘱我,新娘出娘家大门之后不要回头,我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啪啪的爆竹像一阵阵的响雷在我头顶炸开,我看见周围的人们一脸的笑意,我听见身后传来的哭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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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时常会想起二十年前的这一幕,就像我时常会想起那个我对他一无所知,那个我只见过一面的人一样。

    有人跟我说,我是被家里卖给新郎的,父母收下媒人递过来的一大包礼金时所流露出尴尬的笑脸让我无地自容,可能我天生就是这样卑贱卑微的。

    我和父亲的年纪加起来刚刚好是新郎的年纪,新婚之夜我被他带有口臭的嘴熏得几乎喘不上气,从那时候起我便开始嫌弃自己来。半个月后我便开始像张罗自家厨房一样张罗起站台里的那个摊位,尽管只是一个不大的摊位,我那年纪不小的丈夫却靠着这个摊位把我买了回来,我痛恨这个摊位上的一切。

    那一年的春天来得很慢,寒冬的洗礼让我的身体逐渐麻木。我本是个喜爱春天的女孩,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告诉我春天来了我的生日也就到了。我曾那么的渴望着每一个春的来临。

    午夜的站台与我相伴,每个夜里我都会看见不同的陌生人坐在这里等候,等候他们生命的旅途,而我只是等待着黎明,等待黎明后的沉睡。

    他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的鞋子,他像一道曙光进入我的视线。当我看见他的时候,心脏竟莫名的快速跳跃起来,我这是怎么了。

    我时常能回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回味无穷的夜晚,我生命中的回忆似乎只是定格在那六个小时之间。除此之外我便什么也记不清了。

    我多想问一声他的名字,好让我在孤独中有个念想;我多想问一问他来自何方,好让我有个遥望的方向;我多想问一句他是否有心爱的姑娘,噢,我不敢问,我不敢问,我知道他会有自己心爱的姑娘。

    我至今还没忘记他坐在椅子上瞌睡的模样,比我那年少的弟弟睡着了还显得乖巧。没有人知道我多想给他身上披一件衣裳。

    “那小子老是过来,和你说什么呢?”我那年纪不小的丈夫低声叱问。每个午夜他都裹着棉大衣窝在旧沙发里打着盹,不时的起来看看他的生意和他的我。

    “不要脸的东西。”这是他第四次的提醒,我知道他看见我在偷看那个人打瞌睡时走神的样子。

    午夜的站头有时喧闹有时寂寥,我喜欢看着那些匆忙赶路的人们,我喜欢他们要去的那些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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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午夜之后的黎明都让我渴望,但今天我却变了一样,我不停的看着墙上的挂钟,我像是一个等待时针和分钟来给我定下罪行的犯人一样。我知道他在黎明时离去。

    很小的时候母亲便告诉我春天来了我的生日也就到了,那天的午夜之后便是我的生日。他穿着白色的上衣和白色的鞋子,他像一个生日的祝福飞进了我的心底。

    找零钱的时候我无意中触碰到了他纤细洁净的手指,让我的心颤抖不已。

    时间在我的心跳声背后慢慢的溜走,玻璃外面已经逐渐的明亮,我也逐渐的开始慌张起来。他坐在椅子上不住的向我这边张望,他会不会是在看我呢?我不知道,我至今也不知道。

    “你真漂亮!”

  • 我把这四个字刻进了生命里,从此再也没有抹去。

    “你真漂亮!”说完他便转身走向那片渐渐明朗的晨曦之中。我目送着他离去,心却不住的叹息,很想做些什么,但却发觉身体几乎不能挪动一点点地方,我知道自己是没有勇气。

    “婊子。”我的脸上火辣辣的,我那上了年纪花了很多钱把我买来的丈夫扇了我一个耳光,我冒着火星的眼角似乎看见那个离去的背影正要回首张望。

    可能我是卑微而又卑贱的,只在俯下身子的那一瞬间,泪水决堤而出。我的耳边不停的响起他说的那四个字,我把他们全都刻进了生命里。

    时光总是那么的匆匆而过,时光带走了我的丈夫,时光长大了我的弟弟妹妹,时光被我挂在了身后的墙上。

    在每一个深夜里,站在摊位后面的我都在不住的向人群中张望着。

    站台已经变得很破旧了,明年的这个时候,几里外的新站台就会把这里遗忘,把我的摊位遗忘。

    每一个深夜,我都会站在摊位里向对面来往的人群中张望。

    我已经慢慢的老去,不再漂亮了。

    时光

    年轻的时候我走南闯北,从海南岛到漠河,从上海滩到阿拉山口。我为生命奔波着时光,我在时光里流浪。

    机遇和命运很少眷恋于我,眷顾更是从何说起。

    每到一个地方我都会更名改姓,我在全国各地有过数不清的朋友,这些朋友都认识一个数不清的我。到最后,我竟也想不起我最初的名讳是什么,直到我回到了故里。

    我的故乡是一个边陲小城,如果可以, 我想地图上完全不需要也没必要标识出这个城市的名字。她仿佛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一样。

    当我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双脚之下踩住的不是热土也不是心跳,而是踩住了我的名和姓。我扔掉了那些不属于我的身份证,我要重新做一次自己,我可以吗?或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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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车后我买了一包本地出产的香烟,如果没记错,这种牌子香烟怕是已经有25年的历史,而我离开这里也差不多22年。临出站台的时候,我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摊位,然后走上回家的路。我的家还在吗,怕是已经残破不堪。

    一切正如我想的那样,而实事求是的说,那所老房子从远处就能看见墙壁上开裂的巨大缝隙,如果我坚持在这里生活,想必每一个夜晚都有被掩埋的可能。

    没多久,我用这些年赚的钱买下了站台里的摊位。又没过多久,我把剩下的积蓄买来了一个女人,姑且就叫她老婆吧。她十八年华,而我,已过不惑。

    年轻一点的时候,我去过很多城市乡村,我攀越过险峰悬崖,我淌过沟壑万丈,我在荒原的深夜征服过想要吞噬我的恶狼,我在野外的小路上打倒过想洗劫我的流氓。

    我想我可以征服一切困难,我,无所畏惧。

    时光,用一把陈旧生锈的铁锤敲打着我的骨髓,我在季节转换或是夜晚降温的时候浑身不自在。没有人给我温暖,就像我不能给任何人温暖一样。

    女人是害怕而又敬畏我的,她的尊严已经被我花钱买断,她不属于自己。

    我曾经想过,她是属于我的,就像我摊位上的货品一样,只要没有售出就都是属于我的。

    我可以恣意的占据她的一切,从头到脚,每一寸地方。

    我像对待自己的母亲一样为她遮蔽风雨,我像对待自己的女儿一样给她添置新衣,我给了她第二个家,我要让所有认识我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女人。

    可是,渐渐的,我老了。

    我需要她跟我轮流看守自己的家业,即便是一个摊位,那也是我们全部的生活。

    我们有了自己的孩子,我们有了自己的新房,一切都是从无到有。

    她变得成熟而又美丽,而我却在渐渐老去。我为她挡避了风雨侵袭,我为她添置了无数新衣,但是没有人为我们阻挡流言蜚语。这让我无地自容,我已经渐渐的老去,可能,我再也打不过野地里的恶狼。

    那一夜,漫长而又凄凉,我在午夜的时分看见了一束洁白而又刺眼的光。我惧怕时光,我惧怕年轻的力量,即便我也曾经拥有过,但此刻这种心底的落差让我倍感沮丧。

    我的巴掌狠狠的落在她的脸上,我知道,她正醉心于那一束夺目的光芒。如果,她遇见年轻时候的我,她会不会也这样?

    年轻的时候,我四处闯荡。

    如今,我已经越过了时光的海洋。可是我的女人,她却还在白帆里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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