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小太监却突然进来通报,说是今日皇上要在乾元殿邀请众卿,还请皇后出席。
侯若曦回过神来,李璟在前几日,倒也提过此事,当时他还特意认真地嘱咐自己道:“这是你成为皇后以来第一次在群臣面前举止,可得小心才好。”
可是,李璟不知道,这后位并非她所执念,而侯若曦也很清楚。
他要的是天下,但她不过是想在这宫内待下去,直到,找回那个人。
天泛小雪,侯若曦披了狐裘,坐着步辇来到乾元殿,侍卫已经护住了殿门,想来大臣们都已到了。
侯若曦伸手扶了扶头上的凤冠,正了妆容,正待要进入殿内,却突然嗅到空气中弥散了一股……异香!
侯若曦心下一阵欣喜,却捺了性子端庄地走入殿内。
殿内正是一派富丽堂皇的热闹景象,李璟高高在上地坐在最上的那个座位上,身旁空缺的位子想必是自己的。
在众臣的注视之下轻移莲步,向李璟走去,余光却不免将殿内扫视了一周。
却不见踪影。
心中不免添了一份着急,倒是李璟已经微笑着下了座位扶住自己。
“皇后现在才到,朕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语气中带了玩笑的口吻,却依然有不容置疑的威严与温暖人心的温柔,“来了就快坐下吧,朕可是特意为你准备了这个座位呢,就在朕的身边。”
侯若曦笑了笑,道:“臣妾多谢皇上厚爱。”
说着便心事重重地坐下,李璟见她眉头微蹙,关心地问道:“皇后有心事?”
侯若曦忙推说:“臣妾近日偶染风寒罢了,不劳皇上关心。”
“皇后身体不好,改日朕让太医开个补气养身的方子。”李璟这才放下心来。举目往殿下望去,却不由得皱眉了。
叫来司礼太监,皱眉问道:“角落里那个人……怎么不请自来了?”
太监惶恐答道:“回皇上,他一开始就直冲冲进了殿。您知道,我们也不好拦。”
侯若曦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是那个人!
找了这么久,却是在这里看见了。
清俊的五官一如当时,虽然隔得远看不真切,但仅凭轮廓,侯若曦便可断定,这就是那个她一直在找的人。
李璟倒是忙于与臣子讲话没有顾上自己这一边,于是侯若曦推说身体不适,离了座位。
到了殿外,侯若曦便装作不经意地问起旁侍的太监:“方才坐在角落那一席的男子,是什么人?”
那太监却支支吾吾了半天,犹豫道:“皇后娘娘,那个……是镇北将军,穆皓。”
镇北将军。李璟曾经提到过这个名字。
二十余岁便战功赫赫,手握天下一半兵权,却频频干政,是对皇权极大的威胁。
侯若曦不知道,自己所熟悉的那个人在自己顺流漂走后为何会到了人间,成为镇北将军。不过,她也不想要知道了。
因为,她只知道,她是那样深深地爱着他。
宴会散后,侯若曦悄悄嘱咐了太监:“明日就以本宫的名义给镇北将军备些厚礼,说本宫择日会去拜访他。”在太监一脸惶惶的表情之下,她又特地嘱咐道,“这件事不要让皇上知道。”
五皇后
那天夜里,李璟依旧是临幸坤宁宫,进来却是直直地在红木椅子上坐下了。
脸上带着一种很凝重的神情,侯若曦从未见过。
如此沉默了半晌,侯若曦见他不说话,便径自走到了他的身边。
双手按上他的肩,却突然被温热的掌心握住了。
“皇后想听听朕以前的故事吗?”李璟平和地说道。
“臣妾愿闻其详。”侯若曦顺从地答道。
李璟望向窗外,眼神复杂:“三年前,当朕还是前朝的太子时,却爱上了那个朕不应该爱的人。”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那时她与朕一般年纪,却是父皇的皇后。
“第一次见到她时,她还只是个才人,在御花园中采集新绽的花蕾,恰巧朕那日经过,朕至今都忘不了当时她那且喜且羞的神情,就像是平常人家未嫁的少女,羞赧地叫了朕一声‘殿下’,朕想让她来伴我,却怎么也无法向父皇开这个口。”
说着,他看了一眼侯若曦,淡淡地道:“朕不知道后来她是如何登上后位的,只是那时朕终于知道,朕早已爱上了她。”
“那时朕当然无法再接近她了。”李璟有些怆然,“我们竭力控制着彼此的距离,朕那时总想,等朕登基后,一定要名正言顺地让她成为朕的皇后。”
“可惜,来不及了。”
“那一年朕奉命出使蒙古,一去就是三个月。走前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是她跟父皇一道来给朕送行,那时,她以皇后的身份,郑重地上前握住了朕的手,手心里,塞给朕一块玉。”
李璟望向侯若曦的腰间,那里佩戴着上元节那天李璟送给她的那块玉佩。侯若曦惊奇道:“就是臣妾腰间所佩的这块吗?”
李璟点点头,继续道:“当朕还在去蒙古的路上时,父皇最为信任的镇北将军却发动了政变,将朕的父皇毒死,颠覆政权。当朕回到都城,最令朕在意的那个人已经被他们扣上了红颜祸水的帽子,在轩漓江畔,被处以绞刑。”
“为了笼络人心,他们将朕扶上皇位。事实上,权力却有很大一部分掌握在他们手中。”李璟讪讪道,“朕身居皇位,却什么也做不了。”
侯若曦温柔地靠进李璟的怀中,感受他的温暖。
“在朕登基后,周丞相便对朝中的大臣进行清洗,几乎全是他的羽翼,让朕更无说话的余地。”李璟的眼中有深深的阴翳,低沉道,“朕知道,他们还不会满足。那么,下一步,该是把朕这个皇帝,最后一个障碍扫除吧?”
侯若曦不知为何,心中也有隐隐的不安。
李璟对皇位没有感情,但那个人的仇,不能不报。
“你知道吗?朕第一次看到你时,就觉得你长得和她很像,尤其是你眼神里的刚毅和执着,和她一模一样。这让朕相信,你是可以信赖的人。”
下一刻,李璟的唇已然和自己的贴在一起。
那夜李璟说了很多,有缠绵的情话,有无尽的相思,也包括一个月后,他将借助蒙古人的军队,颠覆朝中的局面。
侯若曦始终那样平静地听着,一截一截地剪去燃尽的烛芯。
对不起,你不应该告诉我的。
我不是那个可以信赖的人。
当侯若曦撇了宫人,轻装简从地来到镇北将军所在都城的别邸时,穆皓正在院中独自浅酌。
她走近,却不是那种酒。
“将军在喝酒?”却装作惊异,“是……梨花白?”
“是啊。”穆皓倒也不拘束,“娘娘今日到访,不知有何事?”
侯若曦轻笑:“本宫只是早闻将军英名,仰慕已久,今日前来是有要事告诉将军。”
穆皓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应道:“哦。”
侯若曦又道:“将军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事?”
穆皓淡淡道:”娘娘若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若不想说,想是我逼也逼不了的。“
像是早猜出自己的心思,他却不知,自己要背叛那个人有多少不忍。
“皇上……”侯若曦犹豫道,“要杀你。”
穆皓挑眉,露出狐疑的神情。
侯若曦继续道:“皇上一个月后,控制大都。”说完从袖中取出一沓信,“这是本宫从御书房找到的。”
穆皓接过去,接连翻阅,脸色却慢慢变得不好看。他看向侯若曦道:“娘娘与皇上恩爱正浓,何以将如此重要之事告诉于我?娘娘恐怕也早已想清楚此举的后果了吧?”
侯若曦垂眸,沉默良久道:“本宫只有一个要求。”
穆皓问是什么。
“改朝换代之后,本宫依然坐掌中宫凤印。”
穆皓像是松了一口气,笑道:“自然。”
侯若曦便也拉拉嘴角,如释重负。
临走前,侯若曦突然转望向穆皓:“将军除了梨花白之外,可还喝别种酒?”
“不曾。”
心中如巨石一沉,隐隐的不安浮上眉头。
一个月后,当李璟踌躇满志地站在城楼上等待蒙古大军的到来时,看到的,却是穆皓十万大军的战旗兵临城下。
他恍惚地想起自己曾经在那个夜里将事情的一切诉诸于那个女子,也包括自己与蒙古人相通信件的藏处,单凭这一条,便足以证明是他里通外国,无用之君的铁证。
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人们远远看到,一身黄袍的天子,从高高的城头之上,众目睽睽之下,就那样跳了下去,直坠入轩漓江中,孤影殇殇,难言其哀。
六。利用
侯若曦把玩着那一块玉坠,依旧坐在最高统治者身旁的那个座位上,欣慰地看着穆皓参加登基大典。
那个人最后跳入江中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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