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纵然红尘诱人

只有她利落转身

陈淑桦是歌坛里的一个谜。

第一次听到陈淑桦的歌，那年我二十岁，一首《笑红尘》，前奏刚响起，她的声音干脆又缠绵，如同明月踏风来，使我心里生出一种浪漫的痒，躲闪不及。

她的声音乍一听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地方，但不管听多少次，总能给人舒服烫贴和用情至深的感觉。

听到她的《梦醒时分》，《滚滚红尘》，你会情不自禁地掀开帷幕，挑灯而入，以一个故人的身份，跟着她的节奏，经事动情。

有一日，听到她唱《流光飞舞》：“跟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她的歌声配上黄霑的词，纵是不动声色，却早已是山长水远几万重。

那是风光正好的九十年代，也是多亏了李宗盛，陈淑桦的都市知性女人形象在当时一时风头无俩。

她的出场如同香港作家张小娴小说中的都市女子，神色淡然温婉，看上去姣姣清亮，内心却有一片沼泽。

李宗盛曾这样说：“我是一个很霸道的人。我心中有一个我想要的、我认为这个时代的女人应该有的样子，淑桦在这个部分帮我完成了。”

温暖怀旧的气息，浓郁的古典味，轻柔又熨帖，怕是只有陈淑桦才可以唱出人生的离索之情，会让听她的歌的人生出一种人生忽如寄的喟叹。

而当时的她，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白底青花，软糯清香，女孩的眼眸里汇聚了星辰，如同霞染天光，除了母亲和唱歌，不管红尘浊事。

陈淑桦唱歌唱了30年，与她同时代的歌手，不论男女紧跟时代，花样百出，求新求变，而她从没唱过过分的歌，从来都是清雅舒缓那一路。

就连她那张脸也是棱角分明，三分温婉，七分生动，她举头抬抬眼笑一笑，都让人觉得情深似海。但若是细细品咂，你就会发现，她是有一种凛冽在的。

按理说，以她的资质和歌声，是可以和王菲一样红到如今。她的声音干净俐落，却很有力量，歌曲里总有一种对男人的看透和哀婉之情。

天终是不能遂人愿的。

没有一个歌手，像陈淑桦一样背负盛名却又消失得那么彻底。

1998年，因承受不了丧母之痛，陈淑桦突然退出歌坛，有人说她已遁入空门，有人说她患了严重的自闭症。

在网上曾看到她失去母亲之后出门的一张照片，形单影只，日渐消瘦，那种变化不是一时的情绪波动，而是一种瞬间见老的变化。

2003年，滚石唱片公司出版发行了《给淑桦的一封信》专辑，后来李宗盛曾邀请她复出，说她是他心中最会唱歌的歌手，但不见她有所回应。

或许很多时候，失去了母亲的庇佑，陈淑桦觉得自己单薄，无法承载期待，怕辜负也怕失望。就像一个疲惫的划桨人，面对世间茫茫长河，她很怕自己渡不过。

前半生她一身荣光，得到过当时顶尖男明星的宠爱，譬如李宗盛、周华健、罗大佑，他们对她都曾另眼相看，歌坛圈里浮掠过世间万种风情事，于她片叶不沾身。

可后半生她没能换得半世逍遥，想来热情与爱，她再难倾注，既无路寻觅了，只得闭门独身，再也不见惊鸿。

突然我就觉得很心酸。

她真实，是那种与歌坛格格不入的真实。和她同年代的歌手是日复一日的追赶，不休朝夕，马不停蹄地去证明自己，昭告于众。

纵然红尘诱人，只有她利落转身，与歌迷两两相忘，许多的醉痴梦话都闷进心里，不再对人唱言，反正天下之大，各有去处。

你看人间光怪陆离风雨琳琅，情意如梦如真如幻，而她头也不回地走远，滔滔光景，这大半生也就过去了，只道是流水今日，明月前身。

有时想想，光阴何曾厚此薄彼过，总免不了横刀立马的决绝。世间不能左右的事情太多，这狭小又广阔的江湖，祝愿我们都能兴尽晚回舟。

2

她是我们的照妖镜

照着共同的红尘

和陈椒桦一样转身的还有香港女演员蓝洁瑛。

曾经以为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是最悲凉的两件事。后来才发现，蓝洁瑛的一生才印证了悲凉二字，比电影里那些悲凉的女主角有过之而无不及。

第一次从电影里看到蓝洁瑛，也是惊为天人。她娇嗔的模样，真有"一笑万古春，一啼万古愁"，扮相宜古宜今，见得她的眼波流转，明亮生辉，还真是玉面桃花的美姑娘呀。

在九十年代美人辈出的年代，蓝洁瑛称得上是艳压群芳。而且演技亦是不俗，更是在周星驰电影《大话西游》中，演活了最美的蜘蛛精“春三十娘”。

她赤足踏上这个世间，前半生也是得到过上天的盛情款待。与梅艳芳同龄，初出道即被捧如掌珠，纵使周慧敏、郭蔼明这些玉女在侧，她也是令人一眼望去即生惊艳之感。

那些年的天，当真是朗月晴空。她生得如此仙人，身边怎能少了护花郎，周星驰、刘德华纷纷向她大献殷勤，她若仅冲衣食无忧，伸出兰花指随意挑一个，自然也是风光不逊于嫁入豪门的叶玉卿或是温碧霞。

她就是不乐意，偏偏喜欢上了当时的无线司仪钟保罗。她所青睐的钟保罗，风姿翩然宛如翻版的张国荣，但他轻轻易两手一抛，跳楼轻生，全不念她一度为他倾家荡产。

生离与死别，短短时间里都打了照面。再过些年，她的双亲也骤然离世，一前一后，她瞬间成为最孤独的人。

她以为年少还是有好处的，至少不管被欺骗多少次，下一次依旧拥有勇气去拥抱横亘在人间的恶意。

可她却忘记了，人心当真是莫测的，可以坚韧到抵挡命运多舛，也可以脆弱到被一根稻草压弯。

后来她经历了雪藏、情变、车祸、性侵、破产、自杀、亲人过世、滥用药物、受人轻侮种种之后，一贫如洗，精神失常，成了媒体口中的“疯婆子”。

这人，哪是百毒不侵的呢。她无力抗拒岁月对她的种种刁难，最终成了落魄红伶，坠落在了风尘里。

她以为岁月还来得及，哪想一回首已是百年身。现在回过头再去看她种种经历，纵然失了痛感，依然触目惊心。

很多人对她念念不忘，皆因蓝洁瑛是我们的照妖镜，照着共同的红尘，照着长风烈烈的山顶，脚下是深不可测的命运。

真实的生活有阴暗，有不可诉说的自我消化，有默默坚持的负重前行。好在红尘仍有可爱之处，还有不一样的烟火深切而多情。

亲爱的我们呀，还是不要轻易妄断人生，悲伤和欢喜远比你能想象的汹涌磅礴。这风起尘落的世间，没有多么美好，也没有多么悲丧，它只是缄默的如远山如江河，等待我们再次跋涉。

亲爱的我们呀，不怕不怕，我们都是行走在昏暗的世间人，这红尘有藏污纳垢，但也能容下一颗澄澈的心。

人都是在崩塌的现实里构建生活，一边在夏日热浪里坚持，一边躲在空调房里寻找爱和知心解意的人。

时光的最后，我们都会成为有故事的人。日子还要照常爱下去，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