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聋子

时间:2016-06-15  阅读:  作者:水乡伊人

  聋子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他五岁丧父,终身未娶,和八十岁的老母亲一起守着祖传的老屋,一日十年,十年一日地迎送似水的流年,平淡无痕,波澜不惊。

  聋子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他没有大富大贵,没有大鱼大肉,身无伴侣,膝下无子,但是尘世的纷扰和喧嚣都与他无关,他的世界是无声的,亦是干净的。

  聋子不是天生就聋,小时候他生过一场大病,导致听力受损的,但是当时医疗水平和经济能力都没有办法帮助他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他也不是完全听不见,但是时日久了,人们都渐渐习惯叫他“聋子”,他也习惯了这样不带恶意的称谓。聋子小时候很艰难,父亲早逝,孤儿寡母相依为命,靠邻居们帮衬着度日。好不容易熬到成家的年龄,可方圆十几里都没有哪个姑娘愿意嫁给一个不够健全又家徒四壁的人,就这样,聋子过了适婚年龄,晚婚年龄,甚至连“大龄青年”也称不上了。

  聋子耳朵不听使唤,手脚却很麻利,他从邻居那里学会了织网捕鱼,从此捕鱼成了他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他对此乐此不疲,每次下河,不管有没有捕到鱼,他都会笑呵呵地哼着小曲儿上岸。每当这样的时候,那些摇着蒲扇的婶儿们都会凑拢来打趣他:“聋子,今儿个是捡着美人鱼了吧!”

  他总是“呵呵、呵呵”地回应,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附近的孩子都会蜂拥着围过来看聋子的战利品,这是聋子最高兴的时候,因为只有这个时候,他才是人群中的焦点。他喜欢孩子,所以每次他都会拿出些虾米、螃蟹送给孩子们,因为这,孩子们也都喜欢他,他们不像大人一样叫他“聋子”,而是叫他“虾米叔叔”,因为聋子很瘦,背也有点弯,像极了河里瘦小的虾米。

  •   聋子是一个热情的人,村里无论谁家有事,只要他能腾出只手,他一定会在所不辞,在大家眼里,聋子是个不可多得的好人。可惜的是他一生无女人,最后却因一个女人搭上了自己的命。

      那年春天,村里来了个神智不清的女人,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是人们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女人常在村里转悠,但大家都忙于农活,没人有空闲去打听她是谁,从哪里来。那天聋子打渔回来,在灶房发现了这个衣衫褴褛的女人,她正用脏兮兮的手抓着灶台上冰冷的剩饭往嘴里送,仿佛是饿了许久,即便是冰冷的剩饭,在她眼里也像是美味佳肴。女人见到聋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恐,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向了碗里残余的那点剩饭,有点慌张,却也将它们三下五除二地送进自己嘴里,生怕被聋子夺走。然后冲着聋子呜啦呜啦说了些什么,随即转身跑了出去,嘴角还挂着两颗饭粒。聋子并没有追上去,那一刻他对女人有种莫名的怜悯,也许因为同病相怜,可聋子觉得女人比他更可怜,即便老母离世后他也孤身一人。

      从那以后,聋子总会多准备些饭菜,每餐都会留些饭菜在灶房,很长一段日子,女人每天都很默契地将灶房里留下的饭菜吃得一干二净。若是哪次的饭菜没动,聋子就会忐忑很久:她是不是走了?是不是病了?会不会饿着?或者冻着?后来又一次,灶房里的饭菜连着几天都没有动,聋子很是不安。女人或许已经走了,聋子想,但他每天在灶房留饭菜的习惯仍然没变。但是人们也发现,聋子没有以前那么快乐了,眉眼间好像锁着什么心事。

      转眼到了冬天,那天早上天空满是柳絮一样的雪花,聋子像往常一样推开灶房的门准备做早饭,却惊讶地发现女人蜷缩在角落里的柴火上,睡得很沉。聋子咧着嘴,原本紧锁着的眉梢眼角都舒展开了,他好像找到自己失而复得的宝贝。女人睡得很香,她好像很久没好好睡过觉了,她衣着很单薄,在这样寒冷的冬天,似乎惟有这堆柴火可以替她抵御寒冷。聋子他轻轻地走到女人身边,生怕惊醒了她,他脱下自己仅有的棉衣,小心地盖在女人身上。

      那张脸依然是脏兮兮的,头发已经不知道打了多少个结了,凌乱地散布在脸上、肩上,还有柴垛上。但是她看起来很秀气,如果她干干净净的,一定有村头的张嫂那么漂亮,聋子想。这是聋子这辈子除了母亲之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仔细的端详一个女人,他似乎感觉到女人微弱的呼吸,她太瘦了。眼前的女人让聋子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存在感,瘦小的聋子觉得自己站在她面前是那么强壮那么高大,他突然想要好好保护这个比自己还可怜的女人。聋子猜想女人一定是饿着肚子的,她一定很久没好好吃过饭了,他想在女人醒来之前去河里网点鱼回来,在他四十三年的生活经验里,鱼是最美味的食物,他要为她准备一顿好吃的饭菜。可他忘了,那天下雪。那天早上,人们都关着门躲在家中烤火,有村民看见飘雪的江面立着一个雪人般的渔者,衣着单薄,但是没有人知道那是聋子,那也是人们最后一次见到聋子。

      当人们把聋子的尸体从河里打捞上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河水泡得有点发肿了。有人说,因为渔网被什么东西挂住了,聋子以为是条大鱼,于是顾不上寒冷,纵身跳入河里。也有人说,因为下雪,船上很滑,聋子被滑倒了,掉进河里,冰冷的河水冻僵了他挣扎的力气。几天后,村民们为他举办了简单的葬礼,葬礼上人们看见那个神智不清的女人,她似乎比以前更加不清醒了。后来,女人越来越少出现在村子里,只是偶尔听说有村民见到她在坟山,在聋子的坟前徘徊,也有人说见到她在聋子的老屋前转悠,又蜷缩在聋子灶房的柴垛里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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