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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阳

时间:2015-10-15  阅读:  作者:金秋梧桐叶

  古镇时光,总是流逝的格外缓慢,好似古典沙漏。

  这座不知名的古镇建在山花烂漫的斜坡上,数条百般迂回曲折的石子甬道好似一条腰带,绕着那些错落有致灰瓦白墙古意盎然的老宅院,一圈,一圈,又一圈。

  每日里,那些古院落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们便将大大小小的足印留在了腰带上。旧的脚印被昨日的风霜雨雪悄然遮掩,新的脚印却又在旭日东升的今日明媚里依依诞生。

  流年似水,四季轮回,不知不觉又到了那年的重阳节。

  却是一个晴朗的晨间,空气里弥散着不知名的淡雅花香,幽幽的,袭面而来。古镇最东头的一处老宅院的那扇油漆剥脱的木门被一双满是老茧的大手轻轻的推开了。吱呀一声响,像是沉睡在竹编摇篮里的乳猫发出的一声凄厉的鸣叫。一个身影蹒跚的老妇进入了那扇破败的宅门,颤颤巍巍的向前行进着,却没有失了方向,而是径直的朝着那一间被纷纷落叶断续遮掩的老屋走去。

  •   老屋的门锁着,上面却横着一把老式铜锁,布满了点滴锈迹,像是被沧桑的岁月闲闲的亲吻了几下。那个步伐蹒跚的老女人停在了门前,扶正了靠在老屋门上的那把竹躺椅,随即便摸索着掏出了一把古式钥匙,轻轻的插入铜锁,一旋,再一旋,便打开了老屋的那扇门。又是吱呀一声响,随即便显出了老屋里古旧却又整齐划一的陈设:方桌,方凳,立柜,茶几,雕花木厢床,梳妆台,鸳鸯镜,微微蒙尘老式书架,以及那些密密麻麻的各式线装书本。那个老妇颤颤巍巍的走进老屋,再颤颤巍巍的坐在了方桌前的方凳上,再颤颤巍巍的端起那只茶壶,再颤颤巍巍的向刻着牡丹呈祥图案的瓷杯中倒着热水。那水线自然也是颤颤巍巍的。

      接下来,老妇便喝着茶,发着呆,嘴里念叨着今日捡破烂所获得的菲薄收入。破盆卖了三毛钱,那把老油纸伞卖了一块钱,那只算盘卖了三块钱,那双破球鞋卖了五毛钱,等等等等。这些钱可以买一本连环画了,捐给山里的孩子们。朝阳的光辉从那微微泛黄的窗纸上直刷刷的刺了进来,摩挲着老妇的半边脸,留下了稀疏斑驳的一层浅淡光影,倒也是金灿灿,明晃晃的。

      这时,宅门又发出了一声吱呀的响声,随即便有一个年轻的身影闪身进来,手里拎着大包小包,步伐急促,还能听见气喘吁吁的呼吸声。老妇放下刻着牡丹呈祥图案的瓷杯,扶着那只雕花古旧方桌,颤颤巍巍的站起身,迎着屋外的那光灿灿的一团金黄,咧嘴笑了,露出了残缺不全的牙齿,憨憨的。那年轻的身影迅疾闪身进屋,把大包小包的东西放到了那雕花黑漆方桌上,然后便握紧了那双布满老茧的粗糙大手,笑说着,笑说着,笑说着家常,越说越长,恨不得将别后的鸡毛蒜皮芝麻绿豆般的琐事都依依倾诉一遍,对着那张皴皱犹如核桃般的老脸,幽幽倾诉。老妇自是喜上眉梢,泪花闪烁,嘴里念叨着,念叨着,念叨着那年轻小伙少年时代的琐事,总也念叨不够,仿佛那些流年片段早已刻在了她的骨头上,犹若甲骨文般,化成了一份亘古的铭记。

      讲述,讲述,幽幽的讲述。

      漫长的白日时光就那么轻飘飘的流逝而去,不知流逝到了何处,终是到了分别的那一刻。老妇送着那年轻人来到了院落里,却见那凄艳绝伦的残阳浸在如油彩般浓烈的晚霞里,残阳痴痴的守望着,只为多看一眼那青山上郁郁葱葱的树和花。

      他再次叮咛老妇,莫要再出外拾荒,他一如既往的每月寄钱来。老妇却微笑着说,她拾荒是为了打发无聊的时光而已,人老了,喜欢四处活动,整日圈在家里索然寡味,并且拾荒换来的钱可以捐给大山里的那些可爱的孩子们。他只好笑着千叮万嘱,要老妇外出时锁好门窗,注意车辆,注意湿滑的苔藓,注意古镇另一头那所荒废宅院里的那只傻乎乎的野狗,注意自己的老寒腿切莫往湿的地方去。老妇笑着,听着,总也听不够他的絮叨。

      年轻人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每次忍不住回眸都望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眸。只是,那双眼眸早已不再明澈,早已从昔日的那张清秀绝伦容光焕发的青春脸颊上挪移到了那张皴皱犹如核桃壳的老脸上。他路过了古镇边的那一座座沐浴在落日余韵中的沧桑老牌坊,不由得驻足,坐在了一处光滑的石鼓上,任由青石板路上停着的促织从脚边蹦跳而过,再一次向那条犹如腰带般的曲折石子甬道望去。这一望,却望见了:

      某年春。

      一个稚嫩的孩童,背着书包在家门外徘徊,脖子上红绳子栓挂的那把钥匙不翼而飞了,进不了家,吃不上父母早晨做好的午饭,这该怎么办?偏偏,邻居美丽的阿姨出来了,握紧了那双小手,领着他回到家,伺候着他吃了,喝了。

      某年夏

      那稚嫩的孩童落入了古镇外的那条湍急淌水的河水里,随着河水里的零星落花像下游迅疾流去。却被一双美丽的手拉住了,那双手正是邻居阿姨的那双手。

      某年秋

      那稚嫩的孩童早已长大成人,却难逃多舛的命运,意外事故,父母双双的沉在了池塘里。从那以后,那邻居家的老阿姨便成了与他相依为命的人。

    haiyawenxue

      某年冬

      那稚嫩的孩童已经结婚成家,却在孩子满月那一天收到了来自遥远古镇老阿姨寄来的婴孩衣物,憨憨的虎头鞋,憨憨的虎头帽,五彩斑斓的绣花荷包,软绵绵的尿布片。一针一线都是牵挂,一针一线都是祝福。

      回忆,回忆,回忆,流逝岁月幻化成淡淡的烟愁袅袅升腾,萦绕在心房的梁上。

      那年轻人凝神望着老牌坊上那几个大字,默咏了几遍,终是起身,挪开了依依不舍的步子,迎着西边的那一抹青涩缓缓行进。

      却和一群人擦肩而过,余光中瞥见了那群人手中提着的大包小包,瞥见了他们嘴角盛开的一朵朵粲然的花朵。

      那年轻人一路行来,迎着凄迷的落花彩叶,不由得想起了王勃的旧句:

      九月九日望乡台,他席他乡送客杯。人情已厌南中苦,鸿雁那从北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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