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到豌豆那年,鱼生刚念大一。
新生聚会乱糟糟的,后来起个哄分作几团,包夜的包夜,唱歌的唱歌,鱼生她们几个随着一票男生去了桌球室。
在鱼生的印象里,桌球应该是奥沙利文那样绝对绅士主义的游戏,而眼前情绪高涨的男生们,看上去更像是在稻田里钓田鸡。
他们呼喝着,笑骂着,尽力在女生们面前表现的再夸张一点。鱼生看的有些犯困,但相比去网吧和KTV,这边还稍微安静些,也许过不多久便可以提早散场回寝室了。
豌豆从教练室里走出来,嘴里含个皮筋,两手正把长发束之高阁。
“室内不许抽烟啊,小子。”
豌豆路过这桌,丢下句话,走了。
男生面面相觑。
“干嘛的这是?”
“教练吧?”
“女教练?”
“咳!就一招牌,花架子,用来吸引顾客的。”
鱼生不高兴了。
“凭什么说女教练就是花架子啊?人家能在这里做事,肯定就有独到的一面。”
豌豆听见了,坏笑着过来。
“小妹说笑了,我就一帮忙的,装模作样在旁边说几句,也不怎么会玩。”
男生们笑着表示明白。
豌豆瞅一眼,“呦,八球啊。”
一男生挤兑,“玩儿盘不?”
豌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就说说还可以,来真的不行的!”
男生们都兴奋了。
“没事儿!玩儿呗!”
“就是就是,我们也不会玩的!”
“随便打打嘛!”
名叫阿强的男生推了推白边眼镜,看破了豌豆的伎俩。
“别闹了。”阿强劝住几个同学,“能在这家店做教练的,闭着眼也能玩儿死你们。”
鱼生眼前一亮,见豌豆也收了嬉皮笑脸的模样。
豌豆说,“小哥倒是常见来玩。”
阿强谦虚道,“乱玩罢了。”
男生们又推波助澜。
“阿强可是打过业余联赛的啊!”
“对啊!打遍天下无敌手!”
阿强笑着让大家安静一下,对豌豆说,“你看,我朋友都被你吓到了,不如我们玩一盘啊?”
鱼生抢出来问,“赌什么的?”
豌豆悄声说,“不好吧?”
鱼生没理她,执意看阿强。阿强回头嘀咕几句,很大度的说,“就随便玩玩,别赌大了,输了的请对方喝汽水吧!”
“行!”鱼生说,“可别赖皮啊!”
“怎么会,”阿强笑着摆摆手,然后指一下冰柜,“我喜欢喝可乐,无糖的那种。”
豌豆叫服务生摆好球,挑了球杆给阿强。
“不不,”阿强笑的很英伦,“我球杆在那边会员柜里。”
豌豆“喔——”了一下,见阿强潇洒的去取球杆了,便对鱼生挤眉弄眼。
“你同学还挺专业呢!那球杆两百多呢!”
鱼生瞪眼,“你不许输啊!”
“为啥?你同学看起来好厉害的样子。”
“不许就是不许!”
“喔喔喔。”豌豆像赵子龙一样倒提着球杆,吊灯幽暗的散光打在她的肩头,伸手向鱼生,“手套紧了,小妹帮我松一下。”
鱼生牵豌豆的手,棱骨分明,纤瘦有力。
“你叫什么名字?”豌豆笑。
鱼生捏着手套的指尖拽了拽,调整好。
“你赢了再告诉你。”
“女士优先。”阿强提着一个布袋,组装兵器似的拿出两截球杆,缓缓的拧在一起。
“开球不是我的强项啦!”豌豆嘟囔着走到桌前,对鱼生挤一下眼睛,便收了笑容,左手握一个凤眼,俯了身子去。
阿强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阿强打小就喜欢玩桌球,野球场上也是见过不少高手,在这漫长的过程中阿强得出一套理论,有些人打球的样子不好看,但是球技却很好;还有些人打球姿势很好看,当然,球打的更好。综上所述,打球姿势好看的,打球一定很厉害。
豌豆打球自然是好看的。
但是仅仅因为姿势好看,阿强也不会产生心悸效果。于他本人来说,若是想摆一个职业联赛的样子出来并不困难。找准脚距,放好重心,脑中闪过汉密尔顿或者希金斯的样子,照做便是。
可是豌豆的起手式太随意了,整个人像固定程式的机械一样,在决定要打球的时候,条件反射的就把自己设置成为战斗模式。阿强看得出,豌豆脑中没想象过谁的样子,她自己打球就这样,在长年累月的刻苦训练里遗留下不可磨灭的身体本能。
豌豆一杆打开,力道适中。球体匀匀称称扩散开来,两花同时落袋。
鱼生和几个女孩一起喊帅,阿强额头渗出一滴不太明显的汗。
豌豆问鱼生,“喜欢大花小花?”
鱼生不太懂,指了指黑八。豌豆“喔”一下。
“小花。”
接着阿强的白边镜框在汗液的滋润下不住下滑,阿强不得不反复推顶。
豌豆打的不急,时间走的却快,五六分钟后她绕过阿强的球,把小花全部击落入袋。大家像是在看表演赛,而豌豆更像是独自练习。
阿强的球天女散花般落在桌上,黑八孤零零的躺在中央。
“底袋。”
豌豆用下巴轻点一下方向,塌身拉满了弦,咣当一声清脆入袋。
男生们犹自没清楚发生了什么事,鱼生她们就欢呼着围过去了。
“大力出奇迹嘛!”
豌豆被她们拥簇着坏笑。
然后阿强请大家喝奶茶,豌豆笑盈盈的坐在中间被问七问八。鱼生被挡在了外面,有些不高兴。
阿强依旧帅气,白边眼镜荡出丁俊晖般的笑容。
“可以交个朋友吗?”
自古英雄美女,棋逢对手,同学们开始起哄。
豌豆咬着吸管,“不已经是了吗?”
除了鱼生,大家纷纷叫好。
豌豆有事先走一步,同学们奉若神人,跟着送出。服务生赶来,把一个小提琴盒子似的木匣递给豌豆。
阿强盯着盒子上那几块菱形标志眼都直了,“我——操!武藏球杆?!”
豌豆摘下束发,发丝嘿嘿一笑,对大家挥挥手,便出了门外。
“啥是武藏啊?很厉害吗?”
有同学这样问,阿强也不搭话,此时阿强不再觉得自己是亨德利,也不再是戴维斯。
阿强现在满脑子都是那二万多的球杆,任人推搡阿强也无动于衷。
阿强觉得自己有点像达文西。
阿强发型乱了。
散伙时,大家都在安慰达文西,三三两两走在前面。
鱼生最后一个出来,神情像路灯一样落寞。
“诶。”豌豆的声音出现在一侧,鱼生转头的速度把发梢都甩了起来,很像洗发水广告。
豌豆叼着烟,笑。
“你还没告儿我你叫什么呢。”
——完
(“鱼生……”)
(“啥?”)
(“鱼生……”)
(“鱼生?”)
(“……余生请你多多指教!”)
(“喔!没问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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