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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座烛照乡愁

时间:2015-05-13  阅读:  作者:庆九

  走近神座,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秋日午后。

  说是“走近”而非“走进”,是因为自己尽管流连于这个素朴、平静甚至时时处处氤氲起散淡记忆的村庄,却自始至终都不敢超然于生计之外而留驻下来,只能以一位匆忙旁观的体验者自居。

  于是乎,像一位修禅的过客,我只能与神座进行短暂的心灵交汇,趁着煦暖阳光的照耀,向她投注深情一瞥。

  一

  在青藏高原的东南缘,大山大水堆挤在一起,像极了那个坐卧在转经房门前老人黝黑红亮的额头上的皱纹,密集,深邃,而且沧桑。

  •   错落纵横的岭梁沟谷间,水曲山回,林丰草茂。一个个村庄,就像原野上的牦牛,散落其间,在岁月浩阔的旋律间跌宕起伏,游弋辗转。神座,便是其中之一。这个在苍茫的高原深处静候了百年、千年的村庄,于四川阿坝县查理乡的草原深处,于那个不经意的时间节点上,与我如约而遇。

      蔚蓝而幽深的天空,高远,广阔。逶迤连绵的山峦,铺展着圆润舒缓的曲线。羊群像天上跌落的白云,飘过山坡,又漫过收割之后黄灿灿的青稞地,搅乱了我被金风濡染得有些亮晃的目光。

      沿着太阳的轨迹,自东向西的热曲河,融汇了这方土地太过久远的历史,铺贴在大地南北撕裂的凹处。南北两岸的万物天籁,因之有了阻隔而拉开距离,也因之交接融合、相濡以沫。奇怪的是,南边山势雄峻逶迤,松杉密茂,墨绿如染;北面山形舒缓柔婉,草甸稀疏,一片苍黄。

      村庄临河而居,依山蓄势,像一个经年累月、宠辱不惊的智叟,又恍如一位沧桑而静默的隐者,端坐在时光里,棱角分明。

      那一瞬,我看到了他深邃的目光和素净的表情。

      作为南北两岸最明显的交界线,热曲河以最自然的S形流线,从东边宽阔的草地上款款而来,穿过那片红柳与沙棘交织的丛林,临近村前,一扭藏女般曼妙的腰身,便一弯一回眸,一曲一顾盼,蜿蜒曲回,迢迢西去。满河清亮的水色,该是她清浅多情的眼波,倒映着天光云影,回荡着人喧马鸣,裹挟着丰厚而深奥的远古讯息,来不及等人们解读,便揉碎在浪波水花里,沿着蜿蜒的河床,带向迢遥的远方和未来。

      或许,她知道自己的心性,知道前面有大渡河急促的跫音,有长江豪迈的歌吟。她不染纤尘的心早有所属。

      热曲河闪烁的波光,是阳光与水声迸溅出的碎银,被时光之水反复淘洗。我相信,河谷两岸的富庶与丰饶,定是源于热曲河的滋养,源于热曲河养育的这个古老民族的经年累月的勤韧与坚持。

      二

      太阳的聚光灯,就这么亮晃晃地照耀着时间深处的村庄。

      村口,歇着几头刚卸下犁铧的牦牛,湛蓝或者青灰的眼神,像一泓秋水,温煦而明亮。它们静静地站立着,打着响鼻,身上驮满了赭黄的秋色。

      沿着中间那条村道走过去,村民们颔首注目,山泉洗滤过的眼神,山花一样的笑脸,自然而不乏淡淡的羞涩,本真却不失尊严的热情,瞬间消解了人与人之间的生分,瞬间拉近了心与心之间的距离。

      沐浴着村庄慈祥、平和而热情的目光,我走进神座,开始阅读这个平凡而又非常的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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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堂的门楣下,一个老者合目静坐,像一块历经风雨的玛尼石,浑身浸透了金汁般的阳光,静静的,就那么笃定在时光的影子里,雕塑一般,只有手中的转经筒不曾停息。

      经堂里,巨大的转经筒缓慢地转动着,发出沉重的咯吱声。那个系着头巾的妇人,清淡的目光绝不旁顾,在虔诚的信仰中,神情和她的心境一样,平静而安详,似乎整个人与外界已经剥离。她身体前倾,双手推杆,双脚有力,与经筒合二为一的身影,一次次在门框剪切出的光影里闪过——像老旧而亲切的幻灯片,投影在我有些灰黄的心帘上——任门外万籁喧响,任院内铺满阳光。

      一座座寨楼,错落在田间地头,黄土夯筑的土墙,有着油画般厚重糙砺的质感,更透显出大地质朴的秉性和恒久的光芒。

      一个个寨楼敦厚地站着。窗很小,恰似眯缝着的眼,无邪地看着你,或者像痴情而固执的汉子,在坍塌之前,永不放弃对远方的凝望。他们与高天下的苍茫厚土保持着同体连枝的默契,粗放而简陋的土木结构与力学空间,饱蕴着生命的力量,弥散着大地的温度。

      抑或,他们更像一群沉默的歌者,岁岁年年,拥着怀里的一家老小,将生活的甘甜与咸涩、苦累与欣欢,揉合在不熄的火塘里,将一日三餐长歌短唱为袅袅娜娜的炊烟。

      风,不知疲倦地诵读着房前院后的经幡。然后,旗帜般舞动各家寨楼上的炊烟,让近作或远牧的村民都能看见,让他们闻到奶茶、糌粑和手抓肉的香味,让他们听到阿妈吟诵平安经的祈祷,让他们看到妻子抱着孩子在房背上眺望的身影……不管多苦、多累、多远,他们的目光都欣悦、湿润,他们的内心都醺醉、温软。

      我相信,这些寨楼是很久很久以前从地里生长出来,错落有致地聚在一起,以黄土不可复制的韧性,共同组成了生命的聚落。

      一个勤韧的部族用土木构筑起的经年记忆,就这样,突兀在川西高原莽莽山原之上。

      晾架,总是以最为老旧的木杆,营构最为粗犷的现代书法。简洁的构成方式,就那么矗立成丰收季节的地标——一垛垛密实厚重的青稞,连杆带穗地堆积起来,遮盖了沥白的木杆身上那些斑驳风雨,反倒让整个晾架丰硕起来,从上到下漫溢着太阳的味道和硕穗的清香。

      有时,繁密漫卷的豌豆藤,也会连着根须、带着泥土,堆码在青稞垛旁,卷曲的藤蔓缠缠绕绕,零落的枯叶斑斑驳驳,其间却缀满了鼓胀的豆荚,以深褐的颜色和胖硕的形体,将青稞墙衬托得更加金灿鲜亮。

      于是乎,金黄灿烂的青稞垛、赭褐蓬松的豌豆墙,被灰白的晾架高高挑起,错落在斑驳糙砺的寨楼之间,辉映着鲜艳的门窗、土黄的寨墙和寨墙上的白色图案,再由着一排排锗灰的栅栏、一道道蓝紫的阴影搭接、组构,颇似一幅印象派的油画,让人的心也随着目光很快暖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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