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2 一千零中的一个愿望
出租车越来越远,越行越偏,后来直接上了高速。
行驶了一段距离后,看见一个小收费站,急转直入,替盛可以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这里应该是滨城的某个附属县城,没怎么开发,周边只有零零散散的小卖部,道路也坑坑洼洼的。
江回在一条小巷口叫司机停下,以风驰电掣的速度冲了进去。
在自己并不熟悉的地方,盛可以有些局促,却还是毫无犹疑地跟上。中途踩到碎石头差点摔倒,幸亏及时扶住了墙。
巷子里仅有一户人家,看得出是有些年头的老院子。灰墙白瓦,院里有棵高高的木棉树。
江回刚到门口,便迎出来一个身姿挺拔的中年女人。看年纪和两人的熟稔程度,应该是江回的母亲。她瞳孔中带着寻常妇女没有的坚毅,说话时,眼底的光却不自觉地闪了一下,对着江回摇摇头:“已经走了。”
接着,忽听院内传来哀恸的哭声。
去世的是江回的外婆,八十多岁的年纪,生有三儿一女。江妈妈排行最小,却最争气。
她早年是边防巡逻艇队的女兵,在部队待了多年,也得过功勋,后来不知什么原因自动退伍,甚至拒绝了千载难逢的提干机会,转去普通文职,现任职滨城新区文化馆。
这头,见江回进了门,盛可以才敢稍微走近。
到了色泽陈旧的门前,她便听其中一个男音在哭。语言模糊地痛陈如何对不起母亲,说母亲在世的时候自己吃了多少多少软饭,骗了多少多少钱,现在想主动还出来,替母亲操办后事。
盛可以仿佛看剧似的,觉得生气又好笑,还有些心疼。
她总觉得,豪门世家的葬礼冷冰冰的,尤其是遗嘱环节。不过她以为,全世界的葬礼应该都差不到哪儿去。然此刻姿态狼狈的她,站在一门之隔的世界外,突然有种莫名的预感。
她预感这个叫江回的男子,就是能带自己领略酸甜苦辣的人,是带自己领略酸甜苦辣后,自己也会甘愿在原地等待的人。一如此刻。
天光渐渐暗下来,小县城里根本没什么车,偏偏盛可以的手机、钱包还因为匆忙,掉在了来时的出租车上。她想鼓起勇气敲门,让江回和他的家人收留自己一晚。
但敲了门,她要怎么说开场白呢?
难道她说:江回,我情不自禁跟着你跑回了老家……
还是:哇,江回,我随便逛逛都能坐到你家门口,好有缘啊,哈哈哈——
又或者:江回,看在我这么辛苦追你的分上,能不能请我进去坐坐啊?
孰料,身后斩钉截铁传来一个字——
“好。”
小镇的傍晚别有风姿。
漫山遍野的绿,渐渐与黑融为一体。像尘埃落进了深海,失去兴风作浪的力气。而不远处,炊烟四起,到处都是人间的味道。
盛可以局促地跟在江回背后慢慢走,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最后在镇上仅有的一家丧葬用品店停了下来,购买葬礼必需品。
来之前,她幻想过,兴许努力一把,能和江回开花结果,却没料这么快就到了见对方家长的地步。姑且允许她自我催眠这就是见家长吧。光是想想,红晕就爬满白生生的小脸,好在夜已经够黑了。
江回素来不是好打探的性格,没追问盛可以的突然出现,只在又走到家门口时,象征性地瞧了她一眼,语气不辨地说:“进来吧。”
母親杜裁云经过堂屋,见江回领着一个女孩往回走,忍不住停在门檐处:“小回,这位是?”
她没往深处想。
顾青子虽然动身去了法国,但两人之间的好与坏她从不过问。毕竟自家儿子的心理够成熟,有解决问题的能力。
不过,盛可以眼中赤裸裸的爱慕到底没藏好,泄漏了端倪。一听杜裁云问话,更是挨打就立正的态度,乖得不行。
“阿姨,我也是Q大的,叫盛可以。路上撞见学长着急忙慌地上了出租车,以为出什么事,这才跟了过来。没想到……请节哀。”
哪知杜裁云像晃了晃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点点头,不客套,却也不亲近:“哦,有心了,进来坐吧。”
堂屋里,江回的舅舅舅母们也打量着这位不速之客。
三舅母打扮比较年轻,应该对衣物有研究,见盛可以一身低调的小众名牌,立即用胳膊肘撞开老公,起身迎上:“小回的校友是吧?这时机不对,招呼不周了。”
盛可以腼腆地摇摇头,行事倒丝毫不扭捏,接过对方递来的椅子安静地就坐。
堂前挂着的老人照片,一眼看过去英气硬朗,目光坚定的双眼,和小女儿杜裁云颇为神似。怪不得初相遇,盛可以总觉得江回眯眼看人时,有股子说不出的气势,想来是基因作祟。
江回的外婆年轻时是个角色。十几岁便加入了红色政权,参与抗日战争和镇暴事件。改革开放后,她上山下乡,当过知青,也挨过饥荒,嫁人生子了一把骨头依旧硬得响当当的。因为如此,杜裁云才走了母亲的老路,考去部队,连年被评选为优秀女兵。
同时,老人的世界观还成功地影响了江回。
简洁有效的说话风格,像每次跟她呛声那样。以及干脆利落的处事态度,像默默放手,让顾青子去法国。还有,他为国效力的一腔热血。
否则以江回的资质,出高价的百强企业太多,他却选择进入电科院,拿目前不算丰厚的实习薪水。他只是因为想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国家军工事业做贡献而已。
就像在后来的记者招待会上,面对居心叵测要打探我国机密的单位,他胸有成竹道:探测基站随便建,干扰不了算我输。
家里老人去世,许多地方还流行哭灵,小镇也不例外,江回却避免了这样的场合。
起初,盛可以觉得他是拒绝封建迷信。后来才发现,他是表面镇定,内心却隐隐拒绝着外婆离世这件事,因为两婆孙的感情非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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