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哧哧沙沙沙……”
这是切割机割片切入大石块擦出的尖锐的声响，成林这几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尖声刺耳。他推着斗车将开山石挖出来的泥土跟石渣运到石场后面的小路上的坑洼里，现在他已经填出了有长十多米，宽过两米的新路了。看着手掌里破了的血泡已经变成乌黑的死皮，脸上流露出一丝来自心里压抑的成就感。他长长的呼了口气。他爸站在机棚里，原本是黑色的背心褂，现在全身上下都被白色的石粉灰盖上了厚厚的一层。双手稳住手柄，专注的控制着机器的进退。手臂上的肌肉高高隆起，汗从额前流下来也没空手来擦一把，只能是把下嘴唇向上翘起来吹一下挂在眉毛上的汗珠。他们自天刚擦亮就来了，现在太阳已经老高，成林的肚子早就咕噜作怪了。还好今天的太阳并不是很辣，天空似乎开始暗淡下来，成林抱起水壶猛喝了一口。突然地想起来了，今天有日全食。他跑到机棚外大声地喊“爸，爸...”。电动机的隆隆声吞噬了他的叫喊，于是他走栏杆下面钻了进去。他爸没有正视他，直到把最后一线切下来，才把机子熄了。他爸转身出来，取下挂在桩勾上的毛巾擦了把脸，瞟了下天上的太阳。笑呵呵的对他说“浪们的?(怎么了?)饿了啊，嗯，走吧，你妈的饭估计也弄差不多咯”他也笑着解释到：“不是的，爸，我猛地想起今天有日食，天马上就要黑了，我看就是这会儿的事了”他爸已经坐上石墩子拿出了只香烟点上了，吐出浓浓的烟云，一阵沉默后叹道：“狗日的吃太阳了，日子不好过了哦”。说着站了起来又说：管他的哦，浪们都是过。说着将烟头丢进了泥滩，人也下了台坎，走进了回去的茅草路。成林跟在后面不做声，一圈圈酸楚从鼻梁爬上眼眶。他能从他爸的话语间听出他爸的心声。他自责，也痛苦，只怪自己没有用考了那么点分数。他没有想到他的考试失利会给自己给家里带来如此大的打击。他也真确的感受到时间过的确实好快，他想不出来高中三年都做了些什么，是自己大意了，也是自己太过于幼稚了。他还想着高中会跟初中一样，先玩一两年，到最后一年拼一下就行了。错了，晚了，像做梦一样的还未晃过神来，成绩都出来了。细细想来，这三年他过的比做梦还要荒唐。
突然的天黑了一大截。看不清楚太阳怎么变的，像被套上了黑沙袋，慢慢的整个的更黑下来了，像平时到了晚上的那样的黑。虽然很黑，但他们并未减慢脚步，山里人的脚是认得路的。他又想，他希望，夜，就一直这样黑着多好，成林感觉自己很享受这样的黑，就像上晚自习突然停电了一样的高兴的感觉。他想起了三年前的中考成绩出来后，爸妈的欣喜雀跃比自己还甚。还记得有很多次村里开会都到他家里来。是啊，他是村里那一届唯一一个考上了县里的第一高级中学。那时候的他几乎天天都看到屋上坎下团团转的张张笑脸，尽管他不怎么出门。而现在，写在爸妈脸上的是成天的叹气，精神恍惚，比自己还要迷茫的面色。他害怕。他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些什么，应该要出去打工吧，像姐姐那样。没事，他早就想过关于打工了，他要像姐姐那样，每年都给家里寄一大笔钱回来，他会买一台比坎脚(坎脚：地势相对低的叫坎脚，高的叫坎上)伯伯家更大的彩色电视机;当然，他还要买电脑，摩托车，手表????他不想上学校了。然而当他们还未穿过屋后近山的树林天就亮了，一切似乎没发生过。就快到家了，成林心里越发沉重。
进得屋里，桌上已经做好了两个菜，他妈正在打油茶汤，见他们回来了，脸上有些许笑似得聊起了刚刚的天黑。成林想说给她妈解释一下却被他爸的叹气声接过去了。他走进房里，手机上显示有两个未接来电。打开一看还是小军哥的号码。这个小军哥是中寨的，离成林家住的下寨也就半个小时的脚步。但两人从小并没有过多的接触。成林刚进高一那会儿小军正是高三，在学校也更没交流。几天前小军突然打电话给成林说自己现在是他们学校的招生办老师了，说看了下成林的成绩进他们的学校是最好的。这成林一听对方知道自己的成绩，一时不知所措，惊慌之下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也没听明白什么就急着把电话挂了。
晚上，成林躺床上辗转，想起了白天的电话，他似乎记得小军哥说龙宇，小荣都去那边?他在心里一遍一遍的琢磨着。他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么大的选择题，他胸口开始膨胀压着难受。很快，他却想出了一个不是道理的道理：人活着根本不存在什么选择，是结果选择了你。
过了几天，成林约着找了个机会上城来了，找到了小军哥的办公室，原来是在一家宾馆里，里面围满了十几个都是要么同班要么同校的初中同学。大家熟人见面都互相说这学校可以。跟小军哥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叫肖亮的，他是以前高中篮球队队长，大家都认识，他也在那边学校读书。都说学校不错。最后搞明白了要读的是继续教育学院，学校叫武汉工业学院。反正都是本科。成林不懂什么是继续教育学院，但知道本科那是大学学历。一大堆人十几个都心满意足的填好了申请表。成林更是喜出望外。回到家里，成林没急着跟爸妈说这件好事，只是干活加倍的有劲。那天晚上，他跟父亲走在回家的路上。
“爸”他轻声地叫
“嗯?”他爸应着
“我去打工吧，家里烦腻了”他一股委屈的语气。
“打工啊，呵呵???打什么工啊，过两天我去你华伯伯家叫他托人给找个学校，你以为打工是好日子啊，说的那么轻松的啊，你什么都还不懂。反正在外面要想事，不要三个一群五个一党的，也不小了???”他爸不开口还好，这一开口便使得他所有积闷顾虑和不痛快都在他爸的轻描淡写下烟消云散。他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了。他一直都佩服他爸，能把一件事说的简单通透，说的让他欣然接受。他爱他爸他妈，但他永远不知道怎么表达。他想，是不是人本该这样，上一辈可以对下辈人说好，下一辈是绝不能在语言上对上一辈人说好与不好的。不然那将是多恐怖的事情。
第二天狠狠的干了一天的活，到了第三天晚上吃晚饭的时候，成林鼓足了勇气，哆哆嗦嗦的给他爸妈说了要去武汉读书的事情，并把他所了解的情况都娓娓道来，还一个劲的说以后一定会好好的学习之类的。他爸妈面色沉重，经过一番思索，又考虑到时间问题，抛了一句：怎样都好，路是你自己走的，到时候别后悔就行。
就这样到了八月下旬了，城里打电话催了，临行的前晚，他妈准备好了一切，他爸叮嘱了一切。第二天卯时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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