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走访了几家亲朋，从他们的生活状态里，再次体验了生活差别，再次感受了人生际遇差异，再次在努力的贫穷与随意的富有之间被打动心魄。面对富有倒没多少感觉，他们悠哉游哉的生活状态，并不能留下什么触动心灵的东西，无非就是奢华与俭朴的差别、进取与坐享其成的不同。然而面对表面微笑但心底着急、年节光鲜而手中短缺的亲友，我的心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一

　　大姨去世后，好些年没去过表兄弟家了，这次专程到县城里找到他们，显然大家格外高兴。高兴之余，就是谈各自孩子、各自生活。表哥说，儿子去成都学厨师，刚去半年，还要学特长。学费加上每样特长收费，手头就有些紧张。大冬天的过年期间，他还和嫂子在给别人看房子，一天只挣40元。表弟说，工资有些低。表哥说，行啦，只要能月月有，总比待在家里好。但他还是显得坦然：还好就这一个，咬咬牙熬过去这两年，儿子毕业出来，就好了。小时候我和这哥俩打打闹闹玩在一起，童年好多时候我长住在他们家，跟他们一起放羊、一起打架、一起窜上姨夫好不容易垛起来的麦垛、一起跑得老远躲避惹祸挨骂。长大走上不同轨道，生活面貌发生了完全不同的变化，生活在不同的生活状态下。从表哥家到表弟给小儿子准备的两室一厅的房子里，弟妹已经做好了晚饭。

　　表弟说，都是过去我不知道学习，你看现在这生活过得。我说还行啊，给儿子都买了房子，你还怪“能”。他说行什么，全是贷款。大儿子没什么正当职业，两口子靠打工维持，孩子也带不起。对了，他的小孙子，一个很结实的小娃娃认真地盯着电视看。我喊他，他爷爷喊他叫我爷爷，他只是抬起头了来了一眼，又继续盯在电视画面上了。

　　坐在饭桌前，我问他，地种得怎样，收成如何?他说还是30来亩地，现在没什么好种的，年底收下来就是两三万，根本不行。只好外出打工。打工也没好干的，没技术，只是些体力，也是挣不上钱。去年到你们那儿20来天，名义上挣了5000来块钱，但要钱太不容易。这不，儿子想到你们那儿再看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租个摊位做生意。

　　后来得空他告诉我，贷款6万，还了好几年，还有5万没还上，年年靠贷款还贷款;小儿子这个房子交了首付13万，房贷每月2200元，他的工资才1800块，还得帮他还。再说，他还没找到对象。这些事情都压力山大，天天睡不好，得了高血压。

　　哎嗨，你还得这种富贵病。听我这样说，他咧嘴一笑。但在我看来，这分明就是哭，就跟小时候被我和他哥哥“欺负”后无可奈何的哭天抹泪一模一样。

　　小时候看他哭我并没有感受，今天看他的表情，心里却在一起苦、一起哭。

　　二

　　在大哥家，在堂兄家，在姑表老兄家，在做音乐教育的老哥家，都为他们富足而安然的生活而喜悦。大哥年前做了甲状腺瘤手术，电话里曾有过交流，这次一看，面色红润，精神焕发。他说手术挺成功的，本来不想去做的，嫂子和孩子都让去做，就去做了。我说做了也好，更加放心些。他说是啊，做完活检，说是良性的，就放心了。坐在他的真皮沙发上，看着他装修好不久，客厅里刚添置一套8万多的家具，不由得赞叹。他说本来不想买这么贵的，是你嫂子看上了，非要买。这时候嫂子从厨房里踱过来说，活了快一辈子了，再不享受就过去了，还舍不得干啥，留下给谁啊!我说是啊是啊，该享受。大哥家在县城边上，前年赶上征地拆迁，土地加房屋，还有给的两套房，一下子弄回来百十万，现在还享受着每月1千多的养老金。儿子是医生，女儿家开着长途客运，钱对他们来说早已不是问题。我说，留给谁谁也不需要，你们就好好生活吧。大哥笑着说，就是说，好好生活呢。

　　堂兄和姑表老兄那里，看到的都是和谐自在。堂兄家见到了婶婶，她满头银丝，精神矍铄，亲切地问我儿子还有家人的情况。干练的嫂子连忙进厨房忙碌，很快端出几样小菜来，堂兄招呼着要喝一杯。我说吃过饭了还喝什么啊，再说你也不喝。他说过年了还是得喝几口的。他讲还在单位工作，上班也没什么事情，只是得每天点个卯。堂兄出道很早，稳健笃实，儿子在事业单位工作。顽皮的小孙女躲在卧室里探头探脑，我说怎么不出来给爷爷拜年啊。她的奶奶也喊她出来，她这才飞快地跑过来躲到奶奶身后，藏猫猫似地露出脸来。我们一起喝了两杯，吃了几口酸菜，这才作罢。临别全家把我送到门口，婶婶拉着我的手说，这娃娃连饭都没吃。堂兄在门口核实：明天中午过来吃饭。我说不来了，到别人家去串门，有饭吃。次日中午去的是姑表兄家。表兄前些年改制中下岗，自己做过修理，也做过股票，后来在侄儿的建筑公司里承包电路安装。女儿大学毕业后与男朋友双双进高职院校当老师，结婚后先后给他们生下两个外孙女。第二个外孙女出生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去挣钱了。现在，每天在家含饴弄孙，品茶看股，成了他的最大乐趣。嫂子退休前在饭店，很快就摆出一桌子，接着女儿女婿孙女们呼啦啦走进来。全家人围坐在饭桌上，两个孩子在地板上嬉闹叫喊，把家里的气氛一下子弄得温馨和谐。

　　在老朋友赵哥家，在他摆满真真假假古董和乐器的大客厅里，聆听他专门为我演奏的小提琴、二胡、板胡曲目，和他品茶谈天。嫂夫人笑吟吟地问候，询问我想吃什么饭，然后去采买准备。认识赵哥差不多30年了，虽然年龄、学识差异不小，有些人说他性格脾气不好接触，但我们相处一直很愉快。看他那优雅的艺术范，想他终身不悔的艺术追求，从中得到的全是努力奋斗的信心与力量。

　　三

　　在姨表与堂兄、姑表、朋友间一圈下来，心里留下的是满满的差距。虽然有与无、富与贫是简单的几个字，但这些差距不是简单一句话能说清楚的，而是种种原因结出的果。在有可比性的人中间，大哥与表哥表弟他们的差距，主要是居住地造成的。一个靠在县城边上，遇到拆迁的好事，那就“土鸡变凤凰”。虽然大哥自己开门店、大嫂自己务息土地的时候经济状况也不错，但他那土坯房、那几亩土地、那些大大小小的树木想变成现金，那可不一家有这么值钱也不容易。现在遇上政策机遇，一下子就抓了个被当地人叫的“金疙瘩”。而同样是种地，因为在乡下，因为没拆迁，表兄弟的那几十亩地就不值钱，他们的土坯房就还是没什么价值的土坯房。

　　另外就是表兄自己讲的，“天生不是学习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