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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脊背

时间:2013-07-31  阅读:  作者:刘定芳

  母亲的脊背宽厚又结实,是我们童年的摇篮,她背着我们插秧、割稻、砍柴、挑水;母亲的脊背也是我们的挡箭牌,她为我们挡过父亲的巴掌、拳头、鞭子。在我的记忆里,父亲似乎不爱母亲,只把母亲当成生儿子的工具,而母亲却一连生了五个女儿,直到四十二岁才生下父亲日盼夜盼的儿子。

  在父亲的眼里,我们五姐妹是他田里的稗草,弟弟才是他要精心培养的独苗。他从不掩饰对女儿的嫌恶。“讨债鬼”是父亲骂我们姐妹的一贯用语,因为女儿长大后就嫁到别人家,对他一点好处也没有,儿子才会给他传宗接代、养老送终。他对我们姐妹动辄就打骂,生下一群“讨债鬼”的母亲不知吃了多少苦。在农村像母亲这种遭遇是屡见不鲜的,传统观念根深蒂固,母亲在无奈地隐忍中,也努力地抗争。

  母亲说,从三姐出生开始,父亲就想抛弃我们。她生下三姐时,父亲竟然不经母亲同意就把三姐与一个亲戚交换了一个“儿子”回来,后来因为换来的男孩是个少见的“大吃货”,再加上母亲的抗争,三姐总算被换回家了。襁褓中的三姐似乎已经懂得珍惜母亲温暖的怀抱,母亲因为身子虚,没有奶喂养她,但她从不哭闹,无论母亲是喂米汤、还是南瓜汤、红薯汤给她吃,她都吃得津津有味,吃饱了就安安静静地睡觉。我出生的时候,差点儿被父亲溺死在尿缸里,是母亲哭天抢地拼死抗争才保住了我的小命。小妹出生后,父亲把她装在一个破筐里,放到三岔路口,幸而被外公捡回去养,直到母亲生下弟弟,才把小妹接回家。

  我们的成长充满了艰辛。有一天,三姐去放鸭时,带了一本书去看,直到脖子酸胀才抬起头来,她发现鸭子已经无踪无影。父亲听说鸭子丢了,急忙去找,找到天黑也没找着,回到家随手拿起竹鞭就抽打三姐。母亲急忙一边用宽厚的脊背替三姐挡住父亲的鞭子,一边心疼地说:“你要是变成男孩才来投胎,就不会受这种苦了啊!”

  全国恢复高考制度时,三姐考上了县重点中学,后来又考上了师范学校,当录取通知书寄到家时,母亲喜极而泣:“你总算熬出头了!”父亲觉得女儿也可以光宗耀祖了,终于改变了对女儿的态度。

  母亲勤俭持家,想尽办法供我们读书,终于使我们相继跳出了“农”门。当我们有能力让母亲享福时,她却患上肺癌,我们如五雷轰顶。母亲却显得异常平静,说:“带我出院回家,不要浪费钱了。”

  母亲在家躺了几个月,我们想尽办法给母亲弄好吃的,可是母亲却越来越虚弱,到后来连水都喝不进了,只能靠注射营养液维持生命。

  母亲临终时笑着对我们说:“我这辈子是有福的!你们都长大有出息了。我唯独不放心的是你们的爸爸,养大这么多孩子,他也不容易。你们做女儿的千万不要计较他重男轻女的思想,一定要孝敬他啊!”

  第二天,母亲永远闭上了眼睛,我们的悲伤无以言表,望着躺在棺材里的母亲那安详的神情,我多么期望母亲是睡着了,过不久,她还会醒过来,起来为我们做饭、洗衣……

  父亲像一棵萎蔫的秧苗,三天都坐在角落沉默不语。在送母亲去殡仪馆出发时,父亲突然跑出来挡在车头前,伸开双臂拦住车子说:“到殡仪馆先不要烧,一定要等几天,说不定你们的妈会醒过来的。”

  安葬好母亲的骨灰之后,父亲就开始腰部胀痛,卧床不起了。我们把父亲送到医院,帮他从头到脚都做过检查,都查不出原因。医生了解到我们的母亲去世不久,说:“他可能是因为老伴去世而悲痛过度造成的精神疼痛,过一段时间就会自行好起来。”

  我们将信将疑地把父亲接回家,过了一段时间,父亲果然好起来了,但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生龙活虎地干活了,也毫无昔日那种霸气,他每天只是坐在竹椅上看电视,或者自言自语,常说梦见母亲了。

  我的心里像轻风拂过的水面泛起无边的微波,对父亲由来已久的怨恨不知不觉化作了悲悯:原来父亲的腰身一直也是需要母亲的脊背支撑的,现在母亲不在了,他就整个人塌了,像一棵失去水分的老树迅速干枯下去。杂文

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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