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浸染着一层淡淡的水渍。昏暗的光线隔着透明的玻璃渗入，寒意恣意的在狭小的空间弥漫。
凉风沁沁，扑面而来。打开窗户的时候，发现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隔着公寓的十九楼往下看，整座城市都仿佛被稀薄的雾气笼罩。交错纵横的街道，急促奔走的行人，落在眼里，那么虚无飘渺，仿佛身处在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静默的站在窗前，任时光悄然流逝，细碎的雨点湿了衣裙犹自不知。熟悉的铃声一遍遍回响，仿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般，在耳边不断的婉转低回。随意的瞥过一眼，心猛然间颤动，终于忍不住按下了确认键。
是一条简短的讯息，来自于一串熟透于心的手机号码。隔着三载的时光，锦默终于联系到我，并对我说他要回来。
酸楚的情绪不断的在心里发酵，脑海中全是静默的影像。与他相识至今的场景一幕幕闪现在眼前。理智告诉我应该拒绝，然而心早就脱离了束缚，飞往了不知名的某处地方。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决定去见他。
随手取过一件风衣穿上，关上了房门。飞驰的电梯带着我一直往下，转过旋转的玻璃门，撑着伞漫步在雨中。马路上的积水随着步履的移动飞溅出去，漫长的路仿佛看不到尽头。
想起我们的第一次相遇，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雨的日子里。那天我因贪玩错过了最后一辆末班车，在店铺的门外躲雨，正着急的不知何去何从时，锦默突然出现在我面前，他将手中的伞递给了我，然后冲进了雨中。心里漫延过微微的暖意，担忧着他就这样跑出去会不会感冒，想叫住他，却看见他的身影在视野中慢慢消失不见。
后来在学校的饭堂里遇见，才知道我们都在同一所大学。慢慢的熟悉，了解，情不自禁的被他的真诚所打动。然后相识，相知，厌倦，直至最后的分离。时光只是一瞬，却仿佛过去了千年。有时候命运真爱捉弄人，我以为我们再也不会相见，可转眼他就出现在我面前。
见到锦默的时候，他正坐在机场大厅的长排椅子上，低着头，和旁边的老太太说着些什么。我慢慢的走过去，他似乎有所察觉，快速的转过头来，看到我，眼里闪过一丝光亮，微笑着扬起嘴角。
还是记忆深处那张俊朗的脸庞，却比三年前的他多了几分成熟与世故。原来时间终究可以改变很多事的，不管是个人习惯，亦或是兴趣爱好，都会在这日日更替的光景里变得面目全非。
老太太笑得眉目和善，她热情的拉着我的手坐下来，念叨着一些家常里短。从与她的谈话中我知道她这次出国是为了探望她在外面工作的儿子，回来的途中心脏病发，多亏了锦默一路上的细心照料，才得以安然。
也许是不知原委，她对我的称呼一直是锦默的女朋友。我笑笑，并没有多加解释。眼角的余光瞥过，看到锦默坐在一旁安静的听我们说话，眉宇间是昭然若揭的志得意满。
过了没多久，老太太的老伴就来了。是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瘦削的脸庞上满是岁月游走过的痕迹，眼睛炯炯有神。他向我们致谢，然后牵着老太太的手离开。怔然的站在原地很久，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不见。眼前不断的回放着他们幸福的笑脸，心里竟多了一丝羡慕。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是多么的美好，可终将不会属于我。
回过神的时候发现锦默正别有意味的看着我，我尴尬的笑笑，避开他灼热的眼神。周围突然变得安静，他的轻笑声回荡在耳旁，低沉而悦耳。曾几何时，我们也经常如这般嘻笑打闹，然而现在的我们之间早已多了一条裂痕，就算勉强在一起，也再没有了当初的心动与甜蜜。
出了机场大厅，并肩行走在雨幕中，锦默欲牵起我的手，被我侧过身躲开。昏黄的路灯下，我看见他眸子里的光泽黯淡下去，我装作没有看见。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转过街角，我正打算找什么理由与锦默告别，他突然停下来，转过头对我说，如果有时间的话，陪我去一个地方好么。
他的目光诚恳，有着淡淡的希冀与渴求，就像三年前他每每对着我时的那样。心里划过一丝不忍，我长久的看着他，然后点了点头。
大理石的墙壁，上面雕刻着冒着热气的咖啡标志。延着陡斜的坡面往上，找了个靠着窗户的位置坐下。桌上摆放着一个橘黄的抬灯，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可以看到露天的阳台，下面是暮色蔓延的街道和撑着伞的人群。
锦默为我拉开木质的椅子，叫来服务员，给我点了一份提拉米酥和摩卡。他将它们推到我面前，歉意的对我笑，我记得你以前喜欢吃甜食，不知道这个习惯有没有变。转过头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对上我的眼，你还记得这里么。
眼前划过一幕至今都难以忘记的情景。女孩子站在街角的执意等候，办公大楼的门打开，欢喜的迎上去，踮起脚尖，拥抱着亲吻。唇边的笑意凝固，眼睛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蓦然从怔愣中惊醒，快速的转身逃开。泪水不停的从腮边划落，手里的咖啡掉在地上，弄脏了衣裙。
抬起头，看见不远处的那幢摩天大楼。连绵的雨幕中，它静静的伫立着，仿佛耸入云霄。当初，就是在那幢楼下等他的吧，也是在那里与他最后一次见面。给予过我如此重的伤与痛的地方，我又怎么会不记得。
缓缓抬起头，视线在他的脸上逡巡，想看出他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却看到他的眉宇间是满满的哀痛，唇角边甚至多了一分自嘲。低下头喝了一口咖啡，苦涩的味道在唇齿间流连。我安静的坐着，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那天我刚出公司的大楼就看见了你。那个女人是我找来逼你离开的。那时候我已经开始实习，而你还在念大二。初踏入社会的我感觉到了强烈的压力与责任。为了今后的生活考虑，我不得不放弃你。
那些话语如同波纹般在空气中传递，每一个字都在我心里掀起惊天骇浪，久久无法平息。我突然间觉得疲惫，脑海里的弦拨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凝滞的空气中，我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说话声隐隐传来。他问我，恨他么。
心里仿佛被什么堵塞，有那么一瞬间难以呼吸。恨。无疑是肯定的。当初那么沉重的背叛，如同灼热的光线般吸取了我所有的养分。每每夜深人静时总是抑制不住的哭泣与干嚎。期盼着有一天他能明白我的好，回到我身边。那时候我一定会抓住他的衣领，狠狠的给他一拳头。三年时间就这样在漫长的等待中过去。后来慢慢的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才发现我将自己困锁在爱情的牢笼里，失去了太多太多。爱情只是一种习惯，若失去了为之执着的根由，再轰轰烈烈的感情也会变得平常。他的抛弃，让我认识到全新的自我。
定了定神，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以前是恨的，可是现在不了。我们之间…已经不再有可能了。他惨然的笑，我知道，就知道会这样子。在国外的那三年，我无时无刻不在自责着，想回来给你一个解释。现在看到你这样，你已经有了属于自己的生活，我就放心了。
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低下头沉默了很久，询问了我的住所和工作环境，然后转身离开。但是我知道骄傲如他，是不会再联系我的。一个人静静的坐了很久，将剩下的咖啡喝完，结了账，向店主致谢后，回到了居住的公寓。
窗外的天空灰蒙蒙的，浸染着淡淡的水渍。昏暗的光线隔着透明的玻璃渗入，寒意恣意的在狭小的空间弥漫。一切没什么变化，又仿佛全然不同。我关上窗，抱着我的抱枕躺在床上继续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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