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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头有名字的牛

时间:2015-09-28  阅读:  作者:烟水隔

  二黄是头牛,千万别当狗。主人喜欢它才给它取了名字,当然也和二黄一身金黄的毛色有关系,不像主人的儿子叫大狗二狗,没一点狗样。主人放牛的时候,牛们聚会一起,没听到有谁喊牛叫名字。主人喊一声“二黄——”,二黄“哞——”的回应,那声音特骄傲。

  二黄是母亲在坡上生的。它刚睁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眼前首先是一个满脸笑容,眼溢爱意的农夫——它的主人,然后才发现自己的母亲。母亲舔舐自己的舌头和主人抚摸自己的双手是一样的温暖,一样的粗涩。如果不是主人把自己抱到母亲的两个大乳头下,二黄真以为主人就是母亲。回家的时候,二黄被主人抱在怀里。主人的怀抱比母亲的温暖柔软多了,二黄真想成为主人的孩子。

  不久,二黄就慢慢发现当主人的孩子并不是好事了,它觉得做牛一定比做人更幸福,它不会被灌输危机意识、竞争意识,不必学待人接物之道、各种生活技术,更不用读书、考试,小小年纪就承受种种压力。这不,刚刚二狗还因为不想上学被主人打呢,连饭也没吃就被大狗带到学校去了。那大狗也真是的,还告弟弟的状呢,这点就不如大黄(二黄的哥哥,可没听主人这么叫过,只有二黄悄悄这样叫),大黄就从来不告二黄的状。唉,人道真不如牛道。看看自己有两个吃喝不愁的大乳头,有一双时刻爱抚的粗大的手,这实在太满足了,二黄怎能不幸福呢?

  开春了,主人赶着母亲和哥哥下田了。“二黄,走!”听到主人这一声,二黄高兴得蹭蹭主人撒撒娇,蹦蹦跳跳来到田边。大黄确实大,比母亲都大了,这时正和母亲一起准备拉犁呢。二黄扑闪着大眼睛,歪着脑袋左瞅瞅,右瞧瞧,看主人怎么变戏法似的将绳索套在了母亲和哥哥的脖子上。“起——呔!”主人一声令下,母亲却正回头看它,结果哥哥抬蹄就走。主人一声吆喝:“乳牛,跟上!犍牛,慢些,上犁沟!”二黄想,等它长大了,是不是也会被套上绳索,也像哥哥一样被叫成“犍牛”呢?

  怎么会呢,二黄这名字多好啊!“犍牛”?那多没个性。所有被骟了的公牛都叫“犍牛”,要是把我也那样叫,那和锄头、镰刀有什么区别?只是一件工具,不仅没个性,连牛性也没了。二黄想,主人要是敢叫我犍牛,我一定就不听他的话,而且我也绝不去拉犁。可这只是假设而已,我能去拉犁么?我是谁啊?我是二黄啊!二黄是拉犁的么?二黄连书也不用读。

  幸福的二黄激动地跳上田塍撒着欢儿——

  “斡斡斡,回——来!”大黄温顺地立定、向后转,领着母亲、踏着犁沟又步伐整齐地回头走来。二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母亲和哥哥,“哞——”地叫了一声,哥哥和母亲听出了它的嘲笑,只是低着头默默地拉犁,主人似乎也听出了二黄的忘乎所以,扬手甩了一个响鞭。

  第三年的春天,二黄两岁半了。两岁半的二黄精力旺盛,而且最近老是烦燥不安,上坡不想吃草,总想追人家的小乳牛。主人喊它二黄也装没听见。

  春雨后的山坡湿滑,大黄贪吃岩头的嫩草,一不小心牛失前蹄,从山岩上跌了下去,摔断了腰。主人去看它,它流着泪舔着主人的手却怎么也起不来了。主人无奈,带来一升黄豆喂大黄,边喂边叮嘱:“好好吃啊,吃饱了在这里卧一夜,明天把你捶死算了,别受这罪了。你死了我把你的牛皮剥了,下辈子你就能托生人了。我把你就埋在这里,让你的魂也有个去处。”

  夜晚,少了大黄的牛圈,一下子空了许多,二黄心里挺难过,一宿难眠,天明时分才昏昏沉沉地睡着了。忽然鼻子一阵钻心疼痛,二黄睁开眼,一把粗大的铁锥已从自己的左鼻孔钻进,从右鼻孔出来了。一个壮汉正手握着锥子把,另一个见它醒来,赶忙压着它的脖子不让它动,而主人手里拿着一个鼻圈正慈祥地看着它。

  “二黄,乖!”主人一边安抚它,手一边麻利地将鼻圈顶上锥子尖,锥子退,鼻圈进。

  等它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已成了被孙悟空控制了的牛魔王,只有乖乖地被牵着鼻子走的份了。

  下午,主人牵着二黄来到石磨边,将磨杠压在了二黄的肩上。“拿暗眼来!”男主人一声吆喝,女主人拿着两个小草帽顶一样的东西来了,二黄觉得挺新奇,当女主人把那东西往二黄眼睛上一扣时,二黄一下子感到天黑地暗。它拼命地摇头,想把那东西甩下来。可女主人在前拉着鼻圈,男主人在后甩着响鞭:“走,二黄。走!”

  二黄很生气,虽然没把我叫“犍牛”,但想让我拉磨,没门,更不用说还想把我整成瞎子!二黄坚决不向前走,四蹄蹬地,屁股朝后坠。“叭——”一声,男主人一鞭抽在了二黄屁股上。二黄有生以来还从未挨过鞭子,这疼倒在其次,这忽然一鞭,它不由自主地浑身一紧,一下子跳了起来,石磨上扇便脱离了磨脐。

  主人只好把它解下来,安好磨扇。然后再套,二黄故伎重演。

  整整一晌,主人两口子气喘吁吁,可二黄呢,硬是一步也没有朝前走。男主人摇摇头嘟囔着:“怪了,这牛怎么就学不会曳磨子呢?”

  二黄喊:“我是二黄,不叫牛!二黄怎么能曳磨子呢?”

  可惜主人只听见了一声“哞——”

  第二天,主人牵着二黄,来到田间。二黄知道,这是要叫它拉犁了。二黄昨天已走出了第一步,今天当然不能变节。其实这拉犁不用学,二黄早都看会了。也正因为早看会了,它才知道在什么环节捣乱最带劲。

  一场下来,主人大汗淋漓,母亲也被它带累得气喘吁吁。而二黄依然牛气:“哞——就是不拉犁!”

  二黄终于胜利了!主人不调教它了。

  过了几天,门上来了位客人,只听主人说:“这么好的架子,怎么就学不会干活呢?命里造就杀坊里的货,白疼它几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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