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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猪肚子”,味蕾深处绽放的情

时间:2015-07-11  阅读:  作者:吴兴刚

  吃,给人一种独特的美,食物由口而入,跳动于味蕾,滋味在心中。自认不是吃货,但对好吃的东西还是有些跃跃欲试的欲望。

  农历乙未年正月二十八,刚刚端起午饭的碗,手机就由弱到强地振动起来,接起来一听,是个爽朗、豪放不羁、带笑的声音:“把肚子腾空点,下午到我家来吃饭、喝酒。今天刚开的‘猪肚子’,还有只从白坡山上捉下来的土鸡。”温馨、熟悉的话,味觉的记忆立刻被条件反射似的勾起,让我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是其余,是彝族诗人其余。其余写的诗,我个人觉得有种浓郁的、彝族的味道,亲切、自然,亦有诗人的评价是小家碧玉,我不懂诗,也不懂这个词用来评论诗歌是褒还是贬。

  姑且不管诗歌,就是这个电话,接通了我期盼已久的神经——“猪肚子”。前些年,也在其余家做客,主菜就是“猪肚子”,是他们彝族人自己腌制的。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起居饮食习惯,这其中涵盖了地理、历史和文化等多种因素。世居中高山的彝家人牢记着康熙皇帝“逢黑必补”的话,因此喂养的也是毛色黑黑的土猪。喂养来自己吃的这种猪,除了不喂任何饲料添加剂外,还要在猪食中拌入杜仲、黄芪、当归等中药,据说可以调理肉质。每当彝族年时,彝族朋友们就要召亲唤友,宰杀年猪,以此祭祀祖先,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吃完年饭,彝族妇女就会将年猪的肚子用芭蕉叶、面粉、菜油清洗干净,剔除附着在肚子外面的脂肪,晾在一边。然后,选择年猪上半肥半瘦的肉,砍成拳头大小的坨坨,加入花椒面、辣椒面、木姜花、大蒜泥、食盐简单搅拌均匀后,装进已经晾晒得半干半湿的肚子中,直到装得满满当当的,方才用猪肠片和捣碎的猪肝封好口子,再用线缝好,放在簸箕里或吊在火塘上慢慢熏烤,或在通风的房间里晾晒。让人感到奇怪的是,不管是熏烤的还是晾晒的,只有外面的猪肚会被熏干或风干,而里面的肉始终都保持着装入时的鲜嫩。两三个月后打开,就可煮熟,还有股与腊肉不一样的腌香。很早就听人说过,彝族做的“猪肚子”很好吃。也曾听一些人谈起过他们的实践,但都不是做失败了——臭了,就是没有那种特别的色鲜、味浓。前些年在其余家做客,几个彝族朋友此起彼伏地唱着祝酒歌,喝着彝家人自己酿造的包谷酒,吃着大坨大坨的“猪肚子”,被俘虏的岂止是味蕾,还有那颗缠绵眷恋的心。现在想来,唇齿之间好像还有那种惬意的味道呢。

  •   记忆里,其余的家紧凑而又朴素,在这种房间里吃“猪肚子”,不需要刻意制造,气氛就会不知不觉地升温,让人食欲大增。关于彝家的“猪肚子”,民间有种说法,彝族开“猪肚子”抵过一条大肥猪,这不仅是一个“猪肚子”里面能够装上几乎半条猪的肉,更重要的是开“猪肚子”是一件神圣的事,一般由男主人用刀子剖开,从里面取出一坨猪肉丢在火塘里烤熟品尝,代表家人感谢祖先的恩赐美食。然后再抠出所需的猪肉放进锅里,加入冷水,不加任何佐料,文火慢慢烹煮,过心就大功告成,即可入嘴食用。煮“猪肚子”时,香飘四溢,几百米外都能闻到,让人恨不得多呼吸几下,把随风飘散的空气紧紧抓住不放。彝族第一次开“猪肚子”时,不能自己吃“独食”,要邀请族中的长辈、至亲、好友。在他们的心中,请吃“猪肚子”是与专门宰杀牲畜待客一样,是对十分敬重的人的一种礼遇。因此,能够接到其余的邀请,我的心情别提有多高兴了。

      从河东骑着公共自行车慢悠悠到河西,不过才10分钟左右的时间,虽然才进饭点,可一看到其余矮小的身影、笑吟吟的、黑黑的脸庞时,胃子里顿时就有些空捞捞的。随之而来的,当然是空气中那令人不得不深深地呼吸上几口的、混杂在花丛中的肉香。

      一进屋,就是分分钟的时间,另外几个被邀请的客人也到了,都是小城里有些名望的文人墨客,除了我以外,都是以写诗见长的人,有两个还是出了诗集的,有人还是国内知名刊物的签约作家。虽然都同居一城,但能齐刷刷地一下子聚在一起,机会还是不多的,大家见面自然是戏谑、调侃带着庄重的招呼。还是分分钟的时间,几个大大的土钵碗和盘子端上了客厅里的茶几,有我最喜欢吃的石磨豆花,还有下酒的油酥花生米、老腊肉,最让人注目的是两个土钵碗,碗中的汤浓白如奶,冒着鲜美浓郁的热气,隐约间仿佛还有种药材的清香。大坨大坨的“猪肚子”肉,浸润在里面,再仔细端详,里面还有黑皮的鸡肉、青青的菜叶,搭配在一起,煞是好看,赏心悦目,撩拨起舌尖上的味蕾欲望。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还没等招呼,马上就拿起筷子,拈了一大坨,放进嘴里,立马就发出了咀嚼的声响。见状,平时就不太讲究繁文缛节的文人们,不再客气了,边招呼其余,边就狼吞虎咽般地开始进餐了。我拈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轻轻地放进嘴里,用牙一咬,软软的肉一下子就融化了,满嘴都充盈的肉香,缓缓地流进了胃子,紧接着嘴角边也流出了油水,心中不由生发出万千感慨:美味,真是难得的美味呀。

      等其余把还在厨房里忙碌的夫人叫出来时,大家已是酒过三巡。十分健谈的其余说起了这个“猪肚子”的来历,他说这是住在盐源山上的亲戚喂养了一年多的猪,长到了400多斤,彝族年时才杀的,“猪肚子”就是那时腌制的。喔,彝族年到现在,整整4个来月,正是开来吃的时候。煮在“猪肚子”中的鸡肉,来自于白坡山上,也是吃虫、吃粮食敞养的土鸡。至于青菜嘛,顺带从山上带下来的。把这三种纯天然的食材混合煮在一起,是彝家人最普通的吃法,对许多人来说,有点新鲜。在其余的介绍中,我想起了在泸沽湖畔吃的摩梭人做的猪膘肉,看起来黑不溜秋的,不咋样。一煮熟,那味道就不摆了,真个是肥而不腻,清香飘逸。对比起来,嘴里的“猪肚子”肉似乎更胜一筹,是什么原因呢?想了想,觉得答案大致应当是这样的,其余招待我们的“猪肚子”肉,不像猪膘肉那样,大量腌制,是旅游区商品化的产物,在制作上可能更细致、更精心一些。加上,其余的家宴上的“猪肚子”肉,能让我们在尽情的饕餮中感悟民族情、兄弟情、文友情。在这样的环境中无拘无束地吃喝,没有任何负担,大家都很放松,其滋味当然比匆匆忙忙吃旅游餐要好得多了。

      边吃边聊,聊起了诗歌,聊起了人生,谈起了文化,谈起了友谊,从诺贝尔文学奖谈到学生作文,从诗歌学会、作家协会的组织、地位谈到地方特色文化的发展。话题最后集中谈到了主人家,谈到N多年前发生在其余身上、与其余有关的人和事。其余谈起了当年从最边远的学校出来,到县城参与与小有名气的诗人AA制般聚会时,享受到的恩惠:只管带嘴,不分摊费用。谈起了与我在客运班车上邂逅,彼此间高谈阔论写作的事。谈起了他当年经济窘困,得到老大哥无私的帮助,借了20元钱,至今未还,而且发誓永远不还的往事……不大的客厅里,除了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就是欢声笑语。 桌边的老大哥,滴酒不沾,在“猪肚子”的美色、熏人的香中,食欲与胆量俱增,顺着其余的话匣子,讲起了其余的浪漫故事,吊起了大家的胃口。他说,1991年,其余带着两位外地路过小县的姐妹花,进了街上的舞厅,从不会跳舞的他,竟然玩到深夜,为自己的“艳遇”兴奋得一夜未眠,直到第二天早上,还一脸灿烂,手舞足蹈,口若悬河。以致老大哥诗兴大发,即兴吟诗。这个话题说了好几次,老大哥总是欲言又止,对面的其余呢,眼巴巴地用眼神和语言哀求,不要说当年的荒唐事了,再三声明自己当年只有贼心而没有贼胆。紧挨着其余坐着的夫人,也如大家一般,期盼着听听其余的花花事。

      看着挂在客厅里其余一家四口甜蜜的合影照片,老大哥的金口终于开了,通俗、诙谐的打油诗只有四句,对其余当年春心萌动的形象和行为算得上的是高度概括。喝了酒的其余,黑中带红的脸上,看不出变化,只有期期艾艾地反复声辩,与姐妹花从那以后再没有联系,然而所有人的表情都是“鬼才相信呢?”旁边的夫人不知是早就知道了这件事,还是觉得实在没有必要为20多年的花花事吃醋呢?她悄悄地拉了拉其余的裤脚,暗示他不要再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或许是为了解除其余的窘态,他的夫人拿起木勺,一边麻利地为客人盛汤,一边提醒说,喝汤时要小心一些,看着不热的汤,千万不要猛啜,否则可能会巴着舌头烫的。端起碗,吹口气,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鲜而不臊,香而不腻。

      喝了汤,有人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咋没有吃到肚条?其余笑着解释道,煮来招待大家的只是“猪肚子”中的一小部分,因为肚子里面装的肉多,只能一坨一坨地拿出来分多次食用,每打开一次都要再次缝紧开口,以保证鲜味,所以肚条要等到最后一次吃“猪肚子”肉时才会吃。其余家的“猪肚子”才第一次开,里面还有不少“内容”,除了招待朋友外,还要给今天没有回家、在外读书的两个孩子留一些,因为彝家长辈说,家里的每个人每年至少都要吃上三五砣以上的“猪肚子”,才会一年四季健康平安幸福。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酒足饭饱的文人们三三两两地遛跶出了其余家的大门,走进了灯火辉煌的大街,汇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回家后的我,躺在沙发上,还没有等到我最喜欢看的节目,便早早地合上了双眼,做起了春秋大梦。第二天起床,肚子里依然是饱胀的,陡然间,想起了金庸老先生的一句话:“食美则人美,人美则事事无不美矣。”彝家风味的“猪肚子”,承载的除了彝族质朴纯真、热情好客等传统美德以外,还有其精神与文化的依托,而我们对“猪肚子”的眷恋,就是对自然的崇敬,对文化的回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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