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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给“他们”

时间:2016-04-15  阅读:  作者:王琰

  “北平”,一个叫庄严的老人在弥留之际,躺在病榻上,捱着干瘪的身体,吃力地微弱呼吸着,从他已分不清是嘴还是什么的地方,清晰地吐出来这两个字。这个地方,是他的家,他,就要死了。

  一九四八年十二月的一天,他随第一批进台文物,来到了台湾,来台前,他没有刻意和母亲告别,仅是顺嘴和妻子说了声:再见。便登上了南下台湾的轮船。他说:我以为自己最多半年就能回来了,最多。这是他的心里话,那个时候,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的离开就是诀别。可谁曾想,这一别注定是永别。

  八十年代出生的我,没有经历战争,没有受过饥饿,更没有贫穷,我近乎木纳、毫不理解地看着影像里一个又一个耄耋老人,用褶皱的、冰冷的手不停地擦拭脸上依然滚烫的泪。他们都在哭,哭得都像个孩子。口中唱着家乡的歌,虽然歌词已记不清楚,可有着浓浓乡音的调子却准确地哼了出来。在镜头前,他们毫不掩饰地用历经岁月颠簸与磨砺的一颗平静而苍凉的心,诉说着他们的来台经历,他们从前的大陆和他们后来的台湾。

  我们的老母亲,还能记得我们吗?还能认出我们吗?她们还在吗?每一个老人都在或长或短的倾吐后,用无奈地口气,不断地问着。而这个时候没有人能回答他们。

  如果说刚来的那些日子,他们大多只是把这个亚热带岛屿当作暂时的避风港,那么一场朝鲜战争的爆发,让他们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重新打算。

  •   在台湾,他们又开始了新的生活,无论是山东人,江苏人,浙江人,还是……他们都是中国人。他们在这个岛屿上建起一个又一个代表着他们是来自大陆的“眷村”,过起了平常的日子。可他们还是刻意和当地人区分开来,因为他们知道,这里不是家,他们不能用“我们”,自己毕竟不是这个岛屿上的“他们”。他们的家在海峡对岸。

      在经历了物价飞涨、粮食紧张、就业困难等一系列问题的时期后,他们终于定居了。他们现在回忆起那段时光,总会轻描淡写地说:我忘记了。其实不是忘记了,没有多少人愿意回忆自己最窘迫,挣扎在死亡边缘的岁月。

      定居后,他们已在无形中对这个曾经陌生的亚热带土地产生了一种依恋。可是他们还是会期盼回家,只是这种盼望从口中,信中,已埋藏进了心底里。他们是把这种焦心的等待与想念转化作了对新生活的动力,他们好好地生活着,继续着生命。他们彻底沉默了,带着无奈沉默了。

      他们开始躲进被窝用广播收听来自家的微弱的音,把家的消息悄悄地剪下夹进日记本里,……因为在心里,他们还是清楚地知道、想着要回到海峡的那头,回到家中,做真正的家里人心里的“我们”。

      寥寥诉说他们的故事,我无法确切的体会这样隐忍的思乡到底是什么,就像是自己的心裂了口子,没有良药可救,只能等时间去慢慢抚平,然而抚平后的裂痕却仍清晰可见。我知道,他们中很多都是平静地等到白发,等到最后呼出一口气,都没有等到回家的日子。

      最终他们已然成了当地的“他们”,不再是家中的“我们”。

      这或许就是历史的宿命,无法改变的宿命。而我们只能对这一切哀叹,仅此而已。

      六十多年过去了,他们中有很多人已不在这个世界了,而他们的故事却依然在,他们所经历的那段历史却依然在,不会所有人都忘记,总会有人提起。

      溪的美,鱼记得;风的柔,山会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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