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
来新西兰之前,顾城给我的印象仅仅就是这两句诗。
一个乖僻邪缪的天才。
一个有着清澈透明眼神的孩子。
一个总是带着像裤腿一样帽子的诗人。
神秘却又有些可怕,似乎又有些滑稽。
在来新西兰的第一年,我在图书馆看到了《英儿》。顾城和谢烨的遗作。
勾起了我的好奇。所以拜读。但读了一半,最终还是放弃了。
因为无法理解,因为不能苟同。我开始对激流岛充满了疑问。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乌托邦,能让人摆脱尘世间的牵绊。
激流岛离奥克兰并不远,大约三十五分钟的船程。
有心去凭吊,但似乎又觉得那并不是一个很难到达的地方。
于是就放下心,继续自己的人生。
以为总会有一天,会到那里,瞻仰也好,凭吊也罢。
一拖就是八年。
忽然意识到人生永远不会停下脚步让你休憩。
在朋友的提议下,我终于踏上了探访顾城的旅程。
坐在开往Waiheke Island(激流岛)的渡船上。清晨的奥克兰一片阴霾。
望着渐渐离我远去的城市,心情似乎也益发沉重。
十几年前的顾城也是坐着这艘渡轮往返于城市和他的精神花园。
不知哪一次,他就再也没有回来。
这并不是一次轻松的旅行。
这条探访的路,走的也颇为艰难。
小岛其实不小,但人口都集中在岛的中西部,东部基本比较荒芜,覆盖着大片森林。
现在的小岛比十几年前自是繁华了不少。
但和喧嚣嘈杂的奥克兰相比,还是显得有些凄凉。
安静,没有城市的躁动不安,没有汽车的吵闹。
甚至听得到鸟语虫鸣。
这果然是个世外桃源。
但扪心自问,沾染了尘世凡俗的我,应该是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吧。
每个周六的清晨,在市区中心会有一个集市。
小岛上的岛民都会聚在这里,与其说是做生意,
还不如说是为了大家能坐一起聊聊天,谈谈近况。
顾城和他的妻子谢烨,以及后来加入的李英都是这里的常客。
他就是坐在这里给人们画像来赚取微薄的收入的。
如今依然有人坐在那里给人画像,
但却是厮人已矣,物事人非。
通往乌托邦的道路弯弯曲曲,颇为难走。
小岛上的路几乎都只有一辆车宽,而且蜿蜒起伏,
到处都是近乎于180度急转弯。
对于不熟悉道路的我,已经有些力不从心。
当年不会开车的顾城,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难行的路。
顾城旧居在124号,如今信箱已经不知去向。
夹杂在122号与126号信箱之间的,
只剩莘莘杂草和孤零零的中介卖房子广告。
通往大门的路已经看不到了,杂草丛生。
似乎像是要告诉来者,这并不是一条你所想象的路。
如果想要继续前行,你需要的不只是勇气。
在树林深处,依稀已能辨出那个曾经的天堂。
森林里童话般的“红房子”,如今红色犹在,但却已斑驳。
门前的小院早已长满了杂草。
已经很难想象它的原貌,那个被顾城迷恋的乌托邦。
但是似乎又浮现出来了,
浮现出来了小木耳的脚印,雷米的身影,英儿的笑容。
残破的门窗,颓圮。
门上的警示牌大概是顾城谢烨去世后挂在那里的。
“私人财产!!!请离开!”
望着那触目惊心的惊叹号,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突兀。
当初选择这里,应该就是为了避开尘世的俗物。
也许有太多像我一样的人追寻至此,打扰到主人的清梦。
该是离开的时候了,却又不舍。
只能奢乞诗人原谅这些不通事务的凡人。
透过门窗的缝隙,室内的环境清晰可见。
我却没有勇气靠近,也许是敬畏,也许是不忍。
朋友还是透过玻璃把房间照了下来。
依稀可见的杂物还有皮箱。这是英儿的房间。
二层的阳台更是残破不堪,不甚凄凉。
站在阳台上远眺,想到的只是他的诗句:
“松林间安放着我的愿望
下边有海,远看像水池
一点点跟我的是下午的阳光”
透过窗看到的顾城和谢烨的房间。
没有仔细的辨认,也不想去推敲。
桌子上有几幅画,也许是他的真迹。
在这样的房间里,不知道他写下了怎样的诗句。
时间是个可怕的东西。
人在时间面前显得越发渺小。
人时已尽,人世很长。
鲜艳的野花生机勃勃,与身后的残桓形成鲜明的反差。
或许没有什么是永恒的吧。
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事却是“无常”。
有生机就有败落,
也许就是一个轮回。
院子里的桃树上结满了桃子。
可是却是“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真的该走了。
或许依然不能理解他的选择,
却仍然羡慕。
读了很多他的诗,也看了很多世人对他的评价。
对于他杀妻自缢的纷争也曾经很迷惑。
或许矛盾过,
但站在他曾经迷恋的这片土地上,
忽然豁然开朗。
她之于他,我们不是他,又怎会明白。
谁是谁非,又有何妨。
就像他的诗:
“走过的人说树枝低了
走过的人说树枝在长”
连他都不在意了,我还在意什么呢。
那一年
我走过他的天堂
不为评说
只为感受他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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