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莫言以《蛙》获得诺贝尔文学奖，成为第一位获得此项殊荣的中国籍作家。《蛙》以计划生育为背景，讲述中国60多年来民间对生育的崇拜，以主人公姑姑为核心，展开了一系列的生死斗争，表现的是官方对生育的控制，是一部生育的历史。
一、《蛙》与原始图腾崇拜
小说以“蛙”来命名，具有丰富的象征意义，从汉字演化角度来说“蛙”的字义与字形多与人有关。例如“蛙人”、“蛙泳”，多指人的形体、姿态、穿戴类似蛙;“娃”指小孩子，例如“男娃”、“女娃”、“娃娃鱼”。而且“蛙”的叫声与“娃”的哭声接近，“蛙”产子(蝌蚪)和男人的精子形状类似;更由于“蛙”的超强的繁殖能力，使得它与人之间有着必然的联系。在中国各民族当中的“葫芦崇拜”、“火崇拜”、“蛙崇拜”的出现，就是取其多子、多福的象征意义。集天地之灵气，产人间之精灵，繁衍子孙，生生不息。这在中国各民族的创世神话及考古发现中都能印证。
图腾崇拜是一种最原始的宗教形式，在原始人的信仰中，他们相信祖先都源于某种动植物的生命体，所以对图腾的崇拜其实也就是对原始祖先的一种崇拜，譬如说：中国神话中，流传着“伏羲女娲”的故事，闻一多认为“至于为什么以始祖为葫芦的化身，我想是因为瓜类多子，是子孙繁殖的最妙象征，故取此相比。”[1]葫芦既是避水工具，又是造人工具。把葫芦作为一种图腾，象征着多子。同时，在中国的很多地方，也曾流传过“火崇拜”。“不少民族把家庭的火塘视为女性化身。不熄的火焰象征着旺盛的生殖力，既能驱邪祛秽，又能保佑人畜或庄稼丰产。”[2]现如今我们的奥林匹克运动会开幕式时点燃的圣火，笔者认为是跟“火崇拜”有关的，人们希望奥运会能有一批又一批的杰出运动员不断传承，传承祖先的精神，并且发扬光大，有着繁衍生息的意味。以上通过“葫芦崇拜”和“火崇拜”的表述，证实了我们古老的人类对于图腾的崇拜，以任意与生命息息相关的物，来表达人们盼望多子多福的愿望，在中国的历史中是随处可见的。而在莫言的小说蛙中，所体现的就是“蛙崇拜”。以下笔者将具体分析《蛙》中所体现的蛙崇拜及其象征意义。
二、《蛙》与“蛙”崇拜
在民间艺术中都有“蛙”这个图案，因为它是多子多育、繁衍不息的象征。 这部小说以“蛙”来命名，即包含了生殖崇拜的意蕴。“在我的老家，蛙是一种神物，是多子的象征。”[3]我国壮族和彝族文化中都存在着“蛙崇拜”，也流传着许多和“蛙”有关的神话故事。比如“人蛙婚媾”，人和“蛙”在地里结婚，预示着明年丰产，五谷丰登，可谓“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马家窑文化中的“蛙肢纹”，也体现出原始图腾的崇拜。“马家窑彩陶蛙纹具有古人生殖崇拜和祈雨的巫术意义， 因此马家窑彩陶的蛙纹从具象的写实演变为抽象的写意， 并非只有单纯的装饰作用， 而是蕴含了蛙崇拜观念。”[4]以上从壮族、彝族、马家窑文化中，可见我们人类的祖先在很早就已经将“蛙”视为图腾，看到其的强大的繁衍后代的能力。“动物一旦被奉为图腾，便脱离了动物性，而扮演者人类性器的角色，将图腾的生殖力融入人类的生殖之中。”[5]“蛙”作为一种图腾，展现着原始生命的奥秘，象征着巨大的生命力。所以我们的祖先尊尚“蛙”，中国的百姓崇拜“蛙”，大概也是崇拜那种和中国传统文化相吻合的特质：繁衍、传递、生生不息。
这样，我们就不难理解作者把“蛙”作为题目的用意，其意在说明无论是在原始社会还是现代社会，人类都是靠孕育、生育、养育来繁衍后代子嗣，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延续下去，生生不息。《蛙》讲述的是我国一部巨大的工程“计划生育”的历史。主人公姑姑从接生孩子(被人称为送子观音)到代表体制强制执行国家计划生育政策(被人称作恶魔)的转变历程。不可避免的涉及到我国的“计划生育”。在当时那个年代这项国策，自然有其存在的道理，笔者不想去评判，在那一特殊的历史时期，这一政策的功过是非，而是想站在人性的角度上，想证明的是，即使在严峻的国策下也不乏冒险生子的人，这所传达的就是几千年来繁衍生息的、延续种族的意义。
三、《蛙》与“蛙”的象征意义
这部小说由4封信及一幕话剧组成，其中只有几处描写了蛙。第一处是秦河去制止和他同样作为乞丐的高门和鲁花花，劝他们不要吃青蛙，结果遭到他们俩人联手殴打。秦河说：“好哥哥们，你们打死我，我要感谢你们。但你们不要吃青蛙……青蛙是人类的朋友，是不能吃的……青蛙体内有寄生虫……吃青蛙的人会变成白痴……”。[6]通过秦河的语言可以看出他把青蛙视为神物，对青蛙的保护像敬奉神灵一样，而吃他的人会遭到报应，这源自于从人类祖先那里遗传下来的蛙崇拜。
第二处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将一个白色纸包递给姑姑，给完转身就跑，姑姑打开，竟是一只黑色的瘦青蛙，姑姑当场晕倒。青蛙身上有着生育的神奇力量，男人的精子类似于蝌蚪的形态，蝌蚪慢慢的长大变为青蛙，一只青蛙可以产出无数只小蝌蚪，青蛙的生命力旺盛，但从青蛙的颜色和形态上来说，似乎在向读者暗示着什么?“从表面上看，蛙的肚腹和孕妇的肚腹形状相似，一样浑圆而膨大;从内涵来说，蛙的繁殖力强，产子繁多，一夜春雨便可孕育出成群的幼体。”[7]所以黑的、瘦的青蛙象征着失去生育力的人类。而导致这种结果的原因是由姑姑这个国家意志的代表人、政策的执行者亲手造成的。姑姑由送子娘娘变成杀人凶手，经她手流产的婴儿不计其数。“瘦”是在说这种原始的生命力在受外力压制下衰退，生命的数量在逐渐减少。
第三处是姑姑醉酒后，误入洼地，被成百上千只青蛙、蛤蟆包围，无数的青蛙愤怒的从四面八方涌出，蛙声一片，如同打鼓一般。她被恐惧包围着，仿佛一个个在姑姑那带满鲜血的手中夭折的孩子，追着她，咬着她，怨恨着她。这时的姑姑感到惶恐，突然清醒的意识到伤害了太多的小生命，她的心理防线被击溃，她为自己一生的固执、一生的追求感到恐惧，感到后悔莫及，体现了赎罪的意识。类似于《复活》中，涅赫柳多夫从一次偶然的庭审中，认出了年轻时引诱的玛丝洛娃，而如今她已沦为妓女，并涉嫌杀人。涅赫柳多夫的内心开始不平静，回想起当年那个纯真美丽的女子与如今沦落风尘陷入牢狱之灾的她，他的内心开始了忏悔，他想要赎罪，而终究未能娶到玛丝洛娃。涅赫柳多夫和姑姑都是想要赎罪，可又为时晚矣。“死不是一个赎罪的方式，善行也不是，忏悔的最好方式就是熬着，忍受各种各样的煎熬。”[8]忍受内心的煎熬比死亡更可怕，死亡远比忍受痛苦来的干脆，姑姑嫁给泥塑艺人郝大手，给一个个可爱的泥娃娃起名字，就表现出赎罪、忏悔意识，忍受良心的惩罚。
这部小说用蛙来象征着超强的繁殖生命力，莫言认为“在我的感觉里，青蛙的包皮和女人的大腿是一模一样的。”[9]赵国华认为蛙象征女性的子宫(肚腹)。总之，蛙象征的是女性，用蛙的多子来象征女性孕育生命的过程，及寄予人类的希望：不断繁衍、延续后代，将渴望生产的这种欲望转移到对某一种动物的崇拜上。蛙与人的生殖相通，而蛙的产子多、易受孕、多存活的特点就自然而然的融入到了人类的生殖之中，具有象征意义。因此，作者以《蛙》来命题，表现的是蛙象征着原始的、最初的、强大的生命力，是借蛙来表达人类对生命的认识，对生殖的认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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