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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下乡

时间:2016-07-20  阅读:  作者:李建平

  那还是1968年的冬月,此时,文化大革命已经进行了两年多,“大串联”文攻武卫、“大字报”等等的运动高潮已过,老三届的学生复课闹革命,即学不了什么文化,也学不成什么数理化了,很多学生游荡在社会上,社会上充满着压抑,无所事事及不安定的状态,我由原来的三好学生、班长沦落为“黑七类”狗崽子,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

  那时候,父亲被批斗被游街示众,,晚上也不让回家,被关进“牛棚”,父亲已成为资本主义当权派工资也停发了,家里的生活一下便拮据起来,全靠母亲的几十元工资养活家中的七八口人,家中的一间房子也被当时的革命居委会“占领”了,是革命老大妈们学习革命文件和毛主席著作的地方,晚上,居委会勉强同意我可以回到这间屋子睡觉,当时家中父亲被关“牛棚”,我成了这个家唯一的男人,其他都是女眷,挤在一间屋子里,这也成为我还能够住进这间房子的唯一理由,否则不然的话,这间房子也被“革命”没收了。

  街道上经常传来高音喇叭声,大卡车中许多“牛鬼蛇神”被戴上高帽子游街示众,胸前的大牌子倒写着名字并打着大大的黑X,昔日多少老革命、老干部、老领导一下子就成了被专政的对象,有时我真不敢看,因为怕看到父亲被如此侮辱的形象,学校里许多老师也被批斗“坐飞机”,给女老师剃“阴阳头”,给脖子上挂上破鞋、烂袜子之类的东西,三十七中王冷女老师被迫害致死的惨状给我幼小心灵以巨大的撞击。

  我被列为“黑七类”狗崽子,到处被人欺辱,过去喜爱的学校已经成为最不愿意去的地方,被同学们批斗挨整已成为家常便饭,甚至对我动手动脚,肆意辱骂,我连敢怒发泄的权利都没有,眼光里稍有不满的目光,便会遭到训斥及拳打脚踢,昔日当班长的我尝到了屈辱,尝到了人格肆意践踏的滋味,也产生了憎恨。学校也经常勒令我去接受批判和改造,受尽侮辱和打扫卫生后,回到家属院还经常被一些趾高气昂的红卫兵辱骂和踢打,真不知道这种红色恐怖的日子如何来度过。

  一天夜里,准确地说是1968年12月21日夜,我被敲锣打鼓声惊醒,跑出去一看,毛主席又一最新指示发表了,那时候,每当毛主席有最新指示发表,便引发整个城市的游行庆祝,尽管已是黑夜,人们成群结队游行,高呼口号,散发传单,人们举着红旗走过,“西安交大”,“西工大”,“西军电”,“陕师大”,“西北大”等大专院校和大型企业的旗帜,夜色中被风吹的哗啦啦的响。

  •   大卡车上的高音喇叭重复播放着毛主席的最新指示“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很有必要。要说服城里的干部和其他人,把自己初中、高中、大学毕业的子女,送到乡下去,来一个动员。各地农村的同志应当欢迎他们去”。接着,游行队伍里口号此起彼伏,“我们也有两只手,不在城里吃闲饭”,“到农村去、到边疆去、到最艰苦的地方去”,激情的呐喊声在夜空中久久回荡。这是一个无眠之夜,回家问妈妈,妈妈只是茫然的说:农村是个好地方,说完暗自落泪。

      我浑浑噩噩地过着这样恐怖的日子,只听家属院里的伙伴说,谁和谁联系到一块要下乡了,男的找女的,女的找男的,有的家长还互相找,一时间好像地下串联一样,但凡被列入狗崽子行列的,这种“串联”也是没有的,我们还说笑着谁想让谁当他的老婆等等。我不去学校,也不知道就要下乡的事,更不会串联和谁一块下乡去,更何况我当时的处境,是正宗的“黑七类”狗崽子,也没人愿意找我,甚至躲我还躲不及呢。

      没几天,一位镶着金牙的工宣队员来到我家,以训斥的口气,勒令我马上转户口下乡,我母亲只能忍气吞声说,这就去办,我的户口是我母亲给我迁出的,家中的父亲被关在“牛棚”,唯一的男孩又将离她而去,她居然把事情办得如此坦然,随后,母亲用领到的下乡票证,买的被褥、脸盆、水壶等生活用品,等待着上山下乡这一天的到来。

      关于下乡一事,我总要告知一下我的父亲,我趁着夜色,带着妈妈准备的烟和吃的东西,悄悄翻过三公司机关与家属院分隔的围墙,那时候,这道围墙对我们来说,如履平地,三两下就飞身而过,经常从两米多高的墙上跳下,什么事都没有,这也仗着我从小体育素质好,打乒乓球、篮球等造就了灵活的身手。小时候,夏夜乘凉,父亲还经常教我些武术功夫,因为老家河北沧州可是武术之乡,我们老家村子里人人习武,个个身手不凡。

      躲过看守,溜进“牛棚”,所谓“牛棚”就是原公司车库旁的招待所,父亲和周亮叔叔在一间房里,见到我来,父亲和周亮叔叔很高兴,知道我来送东西了,父亲接过我送的1角4分钱的白沙河烟,和周亮叔叔兴致勃勃地抽了起来,父亲一直是抽“大前门”烟的,这也成为他文化大革命中的一大罪状,当时,想买大前门烟只能是逢年过节凭供应票,平常也买不到。可眼下家里的情况是什么烟也买不起了,就这“白沙河”烟还是我跑到火车站好不容易才给父亲买到一包的,父亲抽着烟,我很享受被烟熏的气味,但“白沙河”烟的确比“大前门”呛人的多,以至多年以后我闻烟味就能辨别出是否“大前门”香烟的味道。

      父亲听我说下乡的事很是吃惊,又听我说户口已经转了,也只能对我这不足15岁的孩子表示安慰,我们家五代单传,父亲很关心我,很指望我,眼见这品学尚优的儿子去农村,百感交集,说到他不足18岁参加革命就再也没回到家乡,农村仍是他非常熟悉的地方,他说;“去吧、哪儿好活人,我们祖上几代都是乡下的农民,好好干”,周亮叔叔也说“干了一辈子革命,最后,到成了牛鬼蛇神,还不如回老家种地去”,在当时下乡的浪潮中,还真有些老干部带着全家返回老家种地去了,再也没有回到城里,历史对他们的命运开始了无情的转折。

      我在“牛棚”不敢久留,告别了父亲和周亮叔叔又翻墙回家,家中昏暗的灯光下,母亲、小姨、姥姥还在为我赶制被褥,棉衣中。

      我侧躺在床上,憧憬着我将要去的农村,灌溉的农田,麦浪无边,牛羊满山坡,我们举着旗,挥着镰,高唱着凯歌,眼望着金坡银坡,啊、多美的农村、多美的梦,至少没有了城里的阶级斗争,没有了没完没了了的你批我斗,而且,没有人知道我是黑七类狗崽子,再也不会受到这种非人的批斗和侮辱。就这样,我等待着“上山下乡”,甚至有一些渴望,更是一种逃离,真想去一个欲火重生的地方。

      这一天很快来到了,1968年12月28号,这个日子是我“上山下乡”的纪念日,也是我工作年龄的起算日,是我母亲与我挥手作别的日子,40年后的这个日子,母亲又去了天堂,与她的子女子孙悄然离别,去找我天国的父亲去了,这人生的许多机缘让我感叹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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