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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眼

时间:2013-08-31  阅读:  作者:邢庆杰

  有关黑六子

  黑六子是我们村的一个老木匠。他的经历非常复杂,年轻时下过关东,据说被抓过丁,当过兵,做过伐木工等等,直到解放后,全国实行第三次“土改”时,他才回到故乡,分了地,做了一个农民。

  黑六子因为种种原因,一直没能讨上女人,日子过得虽然不算拮据,却也有些狼狈。在农村,打光棍的人再有本事,也是过不了好日子的,还总是受人歧视,所以村人们都瞧不起黑六子,经常把他当作耍笑甚至是侮辱的对象。但在我漫长的成长岁月里,在鲁西北的那个小村子里,听黑六子拉呱,一度是我和其他几个玩伴最快乐的事情。虽然家长们都不允许我们和黑六子玩,但我们有很多办法躲过家长的监督,悄悄溜进黑六子散发着臭脚丫子味的黑屋子里,听他拉各种稀奇古怪的呱。

  他乡故知

  我在关外时结交了一个朋友,名叫丰收。朋友老家是武城的,武城虽然离我们这里一百多里地,但我们在关外遇上,就是很亲近的老乡关系了。我回老家的那一年,丰收也返回了武城,听说在武城混得不错。

  1979年冬天,丰收揽了一个大活,给武城县电业局做办公家具,邀我去一块儿干,这一年土地刚刚承包到户,冬天也闲着没事,接到信的第二天一大早,我收拾了个铺盖卷儿,就坐公共汽车先到了德州,倒了一班车,下半晌时,就到了武城。

  •   丰收用一辆脚踏三轮直接把我接到电业局。我到的时候,丰收请的另一些木匠已经在电业局院内搭起了工棚,活儿都在工棚内干,在工棚内折腾不开的活儿,就在院里干。

      那时候,武城县城还很小,电业局的院外,就是荒郊野外了。电业局真是个有钱的单位,一天管我们三顿饭,早晨小米稀饭咸菜,中午晚上都是用红烧肉白菜豆腐粉条做的大锅菜,雪白的馒头一天三顿都不定量,吃多少上多少。但就一样,不管酒。这个也好办,丰收从武城酒厂打来了满满一大塑料桶古贝春原烧,足有20斤。丰收规定,中午每人只能喝一茶碗,晚上收了工随便喝。

      丰收找的木匠,除了我之外,都是武城当地的。晚上收了工,吃饱喝足之后,就都回家了。剩下我一个人,就在工棚角落里,一个用木板子临时搭起来的床上睡觉。

      丰收这次揽的真是个不小的生意,电业局所有的办公桌椅、文件橱柜、会议桌都要换,还有乡镇变电所的办公家具也全部更新,我们九个人,一直干到腊月二十,才干到收尾。

      临近年关了,各家各户都有一大堆事儿。再加上电业局的局长上外地开会还没回来,他签不了字,我们就领不到钱。丰收就让其他人先回家,留下我自个儿,一边收拾着剩下的一点儿活尾巴,一边等局长回来,领了钱再回老家过年。

      腊月二十三这一天,我干完了所有的活儿,闲着也没事儿,就一个人上街溜达,想顺便买点儿猪头肉下酒。自从剩下我一个人,电业局也不管饭了,前几天,我每顿都到附近的饭馆里喝碗面条对付肚子,可那一天是小年,我想自个儿喝点儿。

      临近过年,街上卖东西的很多,我买了半斤猪头肉,半斤水煮花生米,提着往回走,我当时还想,一个人喝酒太闷了,要是有个伴儿该多好呀!正想着,忽然看见对面来了一个人,穿着一件黑条绒的大棉袄,戴着棉帽子和棉手套,很脸熟。我仔细一看,嘿!还真是个熟人,是魏寨子的魏老贵,我们曾经一块儿修过大堤,在一个帐篷里吃住了两个多月。后来,还互相到家里拜访过。我有些兴奋,就大喊了声,魏老贵!

      魏老贵吓得哆嗦了一下子,还往后猛地闪了一下身子,待看清是我,上来就给了我一拳,黑六子!你跑到这里来干么呢?

      我说,我帮朋友干了点儿木匠活,你是来干嘛呢?

      魏老贵说,我是来贩葱的,我有个亲戚给我捎信说,今年这里的葱收大发了,稀贱。

      我问,多少钱?

      魏老贵褪下厚厚的黑皮棉手套,伸出一个手指头,一分,你信不信?

      我说,那可真够贱的,咱们那里的集上要一毛钱二斤呢,你可得多贩点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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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老贵说,我是赶驴车来的,已经收了一车了,准备明天一早就回去。

      我当即就拽着他,来到了电业局的工棚里,我们就着猪头肉和花生米,喝着丰收留给我的原烧酒,啦了半个晚上。我们谈起在一块儿修堤时的那个累,还有一些趣事儿,都乐得哈哈大笑,结果把门岗上的老头儿给引来了,好一顿熊,我们只好压低了嗓音说笑。后来我喝得有点儿多,不小心把烟头戳到他的棉袄上,等闻到糊味儿时才发现,把他的棉袄袖子烧了个小洞。我当时酒就醒了一半,那时候都穷,一件棉袄不一定穿多少年呢,这又是大过年的,我连连给他道歉,他倒不太在乎,让我自罚了一杯,也就算了。

      那晚上我们喝了大概有一斤半原烧,魏老贵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不过我记得,他说明天一早六点多就走。我因为还没拿到工钱,说过不能和他一道回去了,我们各走各的。

      第二天,我正睡得昏昏沉沉的,丰收把我叫醒了,原来已经快晌午了。电业局长回来了,丰收已经在财务室领了钱,他把我的那份给了我,拍拍我的肩膀说,黑六子,这都腊月二十四了,我也不留你了,你快坐车回家吧。

      我走的时候,发现铺上有一副黑皮的棉手套,一回想,肯定是魏老贵忘下的,就随手打到了行李里。

      我还是去德州倒车,回到家时,天已经黑了。

      第二天一早,我收拾行李时,发现了魏老贵的那副棉手套。我以为魏老贵肯定会来拿,就把它放在炕头上。谁知道,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九,魏老贵还没来。咱们这一带有个讲究,过年的时候,借别人的东西一定要还回去,不能让别人的东西在自己家里过年;借给别人的东西呢,也要讨回来,不能让自个的东西在别人家过年。所以,我决定把棉手套给他送回去,说不定,还能混顿小酒喝呢。

      我是吃了早饭上的路,走到魏寨子时,已经快晌午了。

      一进大门,就见魏老贵正坐在门前的椅子上晒太阳。他见了我,惊喜地问,黑六子,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想站起来,却差点儿连人带椅子都摔倒了,他老婆翠萍赶紧过来,扶他坐好,还顺便熊了他一句,知道站不起来还逞能!

      我将手里的黑皮棉手套递给他说,这不,给你送手套来了!总不能让它在我那里过年吧。

      魏老贵和翠萍都睁大了眼睛问,这手套怎么会在你那里?我们找了好几天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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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老贵,你忘了吗?前几天在武城,咱俩在电业局的工棚里喝酒时,你忘到那里的。

      武城?……喝酒——魏老贵一脸迷茫,傻乎乎地看着我。

      翠萍说,你说梦话吧?他这辈子也没去过武城那么远的地界呀!

      我一听急了,怎么是梦话呢?他不是去武城贩葱来吗?

      翠萍一听笑得身打颤,真要是那样就谢天谢地了,可老贵都病了一个冬天了,连大门也没出过,这整个魏寨子的人都知道,他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贩葱呢,贩蒜吧。

  •   这时候,我看到了魏老贵棉袄袖口上的那个烧洞,就抓住老贵的胳膊问,这个洞你还记得吗?那晚上我们喝酒时,我不小心给你烧的。

      魏老贵低头看了看说,这个洞来得确实奇怪,我们两口子都记不得什么时候烧的了?真是你烧的?我们都好几年没见面了吧?

      这一下真把我说迷糊了,难道在武城时,我是喝多了?

      可这手套、这棉袄上的洞怎么解释呢?

      至今这仍是一个谜。

      不过,自从我在腊月二十九那天去了魏寨子,得了邪病在炕上躺了整整一个冬天的魏老贵,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大年三十就能满街溜达了,壮得像头牛。

      深夜迷路

      1978年冬天,我去北乡的十里庙给人打家具。那家人是给闺女打嫁妆,请了三个木匠。我们三个先是轮流拉大锯,将一根根的圆木破成板子,那木头是真好,清一色的红松。我们足足干了三天,才破完了木料。然后我们分工,要将这些木头打成橱子、柜子、桌子、椅子、梳妆台。我负责打一张八仙桌子和四把椅子。这一年的年头好,结婚的特别多,那几天,我还应承了给咱们村陈五的女儿打嫁妆,所以,就手上加了把劲,本来六天的活计,到第五天的傍晚,就完工了。陈五家催得很急,那天刚刚捎来口信,催我回去。我就想,和东家算完帐,赶回家去吃饭,到第二天一早,就可以给陈五家干活了。但是东家对我做的活儿非常满意,非要留下我喝两盅,要不就不给我算帐。我掐指一算日子,那一天正好是十五,天又晴得好,吃完饭借着月光往回赶,也不会耽误事儿,就应下了。

      这天晚上,东家给我炒了四个菜:葱炒鸡蛋、白菜炖豆腐、葱爆肉片、酸辣白菜心。另外,还上了两个凉菜:葱丝拌豆腐皮和水煮花生米。酒是65度的古贝春原烧,我和东家,加上另外两个师傅,四个人喝了整整三斤,把他们三个都整晕了,我还算清醒,看天色不早了,就喊东家的女人上饭。饭是东家女人烙的菜饼,白菜猪肉的,那真叫个好吃,我一气吃了一整张。再看那三位老兄,嘿,全趴到桌子上了。我和东家的女人打了一个招呼。背上装我那套家把什的帆布包,提着锛,就出了门。

      那天的月光,亮得有些邪门!用说书的话来说简直是“亮如白昼”。出村的时候,我什么都没想,这么亮的月光给照着,和白天有什么区别。等出了村,走出二里地,才觉得不好。这月光虽然是亮,看近处还行,连树影都清清楚楚的,可往远了看,就是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十里庙离咱们村十五里地,路倒不算远,就是没个正道儿,全是在庄稼地里横七竖八的沟岔子里走,半路还有些乱坟岗子、野草疯长的碱荒地什么的。我记得去时的道,就凭着记忆按原路返回。去的时候,要路过一片坟地,坟地旁边的一棵大杨树上挂着一面“招魂幡”,树下是一丘新坟。我记得很清楚,那幡是丈二的白幡,直垂到离地三尺的地方,坟堆起得很高,坟尖上用一个人头大小的硬坷垃压着一沓坟头纸,向过往路人昭示这家后继有人,同时告诉坟中的亲人,钱物已经送到了。又走了有一袋烟的工夫,我就看到了那个压着坟头纸的新坟和雪白的“招魂幡”,虽说晚上看到这些东西有些瘮得慌,但路没走错,我心里就有了底儿,就迈开大步,大胆地往前走。这天晚上很静,连一丝儿风声都没有。走着走着,我忽然觉得背后有脚步声,赶紧回头一看,后面却什么也没有。我又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后面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我握紧了手里的锛,猛地回了一下头,结果,后面还是空荡荡的。只有白亮的月光照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这时我忽然想起老人们说过的话,晚上走路,听到背后的脚步声,多半是自己的,不用害怕,等上了年纪,心静了,再走夜路,这种声音就听不到了。我试着轻轻走了几步,果然没有听到有脚步声,我再加快速度,背后的脚步声又传了过来。这时我感觉背后冰凉冰凉的,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我明白这是自个儿吓唬自个儿,但还是有些害怕,就唱起了歌儿,为自己壮胆。那晚上我唱得什么歌?已经记不清了,反正是越唱声音越大,第二天发觉嗓子都哑了。

      唱了一会儿歌,我觉得应该到了马庄了,马庄离我们村还有七里地,但是,到了马庄,就有了笔直的一条土公路直通咱村,没这么偏僻了,没准儿,还能碰上个伴儿一块儿走呢。可是,我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儿,怎么周围的路这么熟呢?后来我一下子毛骨悚然了,你猜猜我看到了什么?我看到了那棵熟悉的大杨树,还有树上垂下的“招魂幡”、以及树下那丘压着坟头纸的新坟。

      天哪!我怎么又转回来了?我没记得自己拐弯呀?难道,我遇上了“鬼打墙”?

      当时,我害怕归害怕,但并没有乱。我站住脚,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没错,我确实又转回来了。我并不相信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鬼打墙”,可能是我刚才光唱歌了,忘了看路。当下,我看清楚了回去的路,又大步地往回走。那路不但崎岖,还极为不平,不断地上坡下坡,左转右转……走了大概一袋烟的工夫,忽然,我的头皮一阵发麻,头发全都竖起来了!脚步也变得跌跌撞撞的……你们肯定猜到了,我又看到了那丘新坟和那面“招魂幡”。

    鬼故事 鬼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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