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栖风街少年

时间:2013-06-27  阅读:  作者:简茶
  ①、像六月的叶子,被蒸腾完水分,挂在枝头打蔫
  栖风街的六月,确切地说应该是西南一地的六月,燥热得不行。树上的蝉声汹涌,似肺里着了火,要把忍了一季的火气全部倾吐出来。
  入夜,蝉声才小了些,可空气闷热,尹洛还是无法入睡,便走出自己的卧室,扭亮客厅的灯,在冰箱里一通翻找。不出所料,一会便从一堆蔬菜瓜果中找出了老妈为自己准备的可乐。冰冰的可乐,握在手中,瞬间便缓解了夏季的燥热。
  拉开简易罐装拉环,十八岁的少年转瞬便喝得干净。正要关掉客厅的灯,便听到街上传来断断续续的吵嚷声,刚想走到窗子前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母亲的声音突然在尹洛耳边响起。
  “阿洛,去睡吧。她们家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不是一天两天了。可惜了那个丫头,唉……”说着,母亲便走出客厅。
  关掉客厅的灯,尹洛在自己卧室的床上也是一阵翻来覆去。街上的吵嚷声隐隐传来……“你个小贱人……和你妈一样的贱……”
  尹洛重新调整了睡姿,眼睛盯着天花板,一瞬不瞬,傍晚的一幕重新浮现在脑海。
  高考之后,整个六月对于尹洛来说便是大把大把奢侈的光阴。每天睡到日上三竿也有了理由,而且还不会受到母亲的责怪。高考之前的各种苦逼全部随着英语考试之后的一声铃响宣告结束,反倒是一直将怨恨的话挂在嘴边的少年们一时不知所措,像一个个不倒翁般失去重心险些倒塌,像六月的叶子,被蒸腾完水分,挂在枝头打蔫。
  傍晚时,尹洛和临街的几个男生正在街头的小篮球场上打球。球场周围有在树下切磋棋艺的耄耋老人,有摇着蒲扇唠家常的大爷大妈,有刚刚买菜回来的妇女,有放学回家正在打闹嬉戏的小学生,有修鞋修表的商贩叫卖声。各类的人群,各色的声音,把栖风街的傍晚装点得仿佛有了一种复古怀旧的感觉。这样多的人和声音中,不会有人会注意到几个少年正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亦不会有人注意到一个瘦小的女生被横飞而出的球重重砸到,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你……你没事吧?”气喘吁吁赶到的男生一时心里七上八下,不知如何是好,只是呆愣在地,手足无措。还是随后赶到的伙伴扶起了女生,尹洛才大梦初醒般的急忙上前帮忙。
  “你……你没事吧?”像是要再次确定被自己用球砸到的女生安然无恙,尹洛再次开口问道。
  女生抬起,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是马上神色如常,摇了摇头,转身便离开了。
  尹洛望着女生离开的背影也是一阵恍惚。
  “尹洛……你刚才那下可真不轻啊,这女生看着弱不禁风的,身子骨倒还是蛮壮的嘛……”
  “尹洛,我好像见过她啊……对了,就是我上次去你家拿漫画书的时候在你们街看到的,当时她一直跑,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似的……”
  “真的挺怪的,你们看见她的脸没?青一块紫一块的,有点……恐怖……尹洛,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尹洛……尹洛……”
  没心情听一群伙伴的无聊点评,尹洛早已拿着球自顾自地走开。
  ②、我们曾牵手跑过这条熟悉的街道
  又是一个燥热的晚上。母亲坐在沙发上兴致极佳地看着八点档肥皂剧,父亲在一旁看报,尹洛百无聊赖地玩着游戏。
  忽然,一阵吵嚷声传了出来。
  饶是兴致勃勃地看电视的母亲都不免被分了神,转身对对面的父亲说:“也不知道那孩子造了什么孽,生在他家里,当妈的跑了,当爹的又跟个……”仿佛知道自己说得有些过,尹母急忙住了嘴,半晌,还不忘补充说:“又打又骂的,苦了孩子。”
  尹洛放下手中的游戏机,望着远处透着昏黄灯光的窗子,还隐约能听到女孩子的喊声:“你打我啊……你打我,她就能回来?!……活该你老婆跟人跑了……你活该你,你个王八蛋……”
  尹母一边欣赏着肥皂剧一边对身旁的儿子说:“阿洛,昨天你舅舅还打听你来呢。说等分数下来,填完志愿,去他那里玩,好好放松放松……阿洛,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阿……”尹母转头见刚才还坐在沙发上的儿子早已经不见踪影,丢下一句“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便又转身重新兴致勃勃地看起了肥皂剧。
  尹洛跑到七沫家的时候,七沫早已经站在门口,像是一场彼此心照不宣的约定。清冷的月光投映在街上的石板路,有细细的风拂过,吹起七沫遮挡住面部的乱发,一片片淤青顿时便出现在尹洛面前。十八年来在家长呵护下成长的少年何时见过这样的画面,一时惊讶得不能言语。
  七沫笑笑,苍白的脸上一片片淤青遍布,在清冷的月光下,宛如幽灵鬼魅,让人不寒而栗。
  尹洛伸出手,拨开七沫面前的乱发,抚在她的左颊,轻声问:“疼吗?”
  七沫一直低垂的眸猛然抬起,看向对面的男生。住在相同一条街,做了十几年的街坊邻里,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彼此之间从未有过任何言语。而刚刚尹洛的一句话,却让原本清冷的月辉呈现出一片温柔的暧昧之色。
  “谁?七沫……谁在外面?……”听到门里面传出来的粗嘎的男声,七沫急忙对身边的尹洛说:“快走!”说着,便拉起男生的手,向街角跑去。
  也不知道拉着彼此跑过了几条街,确定再不会被发现,两人才停下脚步。
  “哈哈……哈哈……”七沫靠在一棵柳树下休息,却没来由地笑了起来。
  尹洛好奇地问:“笑什么?”
  七沫止住笑声,对一旁的男生说:“笑咱们街的‘乖乖男生’、‘三好学生’也会跟着我堕落……”
  住在一条街十几年,虽然没有说过任何话,但是对眼前女生的诸般劣迹他也是听说过的。不说别的,就是母亲每次和邻居阿姨唠家常时,他也会经常听到她的名字。
  正说着,七沫已经为自己点了烟,自顾自地吞吐着烟圈。
  尹洛走到七沫身侧,看着她说:“给我一颗。”
  七沫含笑看着眼前身着白衬衫的男生,默然地笑了。
  ③、有些事,你们也许会忘记,可是我不会
  公布高考成绩之后,便是紧锣密鼓地填报志愿。尹洛的成绩向来是班级姣姣,此次也是顺利发挥,按照父母的意愿填报了本省以工科著名的G大。
  晚饭桌上,母亲对尹洛说起前街刘阿姨,“阿洛,今天刘阿姨来了。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还经常
和她儿子一起玩呢!她家小宇这次高考没发挥好,你刘阿姨是想着让他回去复读,可那孩子倔,死活不去,把你刘阿姨气得够呛。现在的孩子……”
  尹洛扒着碗里的饭,看也不看母亲,说:“是不是没考上你们家长眼中的‘211’、‘985’,都要去复读。”
  “尹洛,怎么跟你妈说话呢?!”最先斥责尹洛的是父亲。
  “我吃饱了。”说着,尹洛便放下碗筷,转身离开餐桌。走了几步,顿住,背对着父母说:“我记得前街的刘阿姨,小时候去她家玩,小宇把鱼缸砸坏了,她却偏偏说是我。有些事,你们也许会忘记,可是我不会。”说完,便走进卧室,留下身后面面相觑的父母。
  夜晚的栖风街,一盏盏温暖的灯光倒影在一个个小小的窗子上,窗子里面是什么?是一家人欢聚一堂的晚饭,是妻子在为丈夫打下一季的毛衣,是母亲在为宝宝唱着催眠曲、讲着童话故事,是年迈的爷爷奶奶坐在摇椅上向儿孙们讲述独属于自己那个时代的故事……
  七沫,你那一扇窗子后面是什么?
  那天之后,尹洛每次经过七沫家前都会不由自主地多看上几眼。有时候晚饭过后,尹洛散步都会不由自主地走到这扇熟悉的门前。认清门牌后,便会低下头苦笑。
  这天晚上,照旧又是来到了这扇熟悉的门前,熟悉的门牌,熟悉的街景,熟悉的月光,一切好像没有什么不同。很多年后七沫才知道,很多很多时候,我们就是这样不动声色地接受了命运的审判。生命转向时,我们无知无觉。
  ④、多少年少的热度在岁月中燃尽,多少少年的深情被时光浸湿
  来到南城之后,七沫和尹洛用身上余下不多的钱租下了旅社里的一个单人铺位。每天晚上两人只能勉强挤在逼仄的空间里睡眠,白天两人便要各自出去找工作,傍晚回来,会背靠背地在床上说话。
  尹洛还记得七沫对花粉过敏,那些日子不知是哪位客人把自己植的盆景带来了旅社。七沫身上顿时便一片片红,触目惊人。每天晚上都奇痒难忍,这时候就会让尹洛来帮忙。他帮她挠背,力气轻重总是拿不准,重了怕弄疼她,轻了她便不断喊痒。力气是次要,更多的却是羞赧。十八岁的少年,第一次见到少女纤细的脊背,没有想象中的细腻光滑,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

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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