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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的路

时间:2012-10-05  阅读:  作者:九墨癫人

     那是个即将临近冬天的时节,我回到家时已傍晚时分。与往日相比,院落里少了一些冷清,我有些不安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它还是没有满怀热情地向我扑来。

    在此之前,每次我回家,它总是热情洋溢地围着我又蹦又跳、团团乱转,然后调皮地伸起前腿搭在我的膝盖处,伸长脖子,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用它那绵软的舌头舔我的手指。
    我的心里瞬间涌起一股冰凉之意——路路到哪儿了。
    我用目光在院子的角落处搜寻了一番,喊了几声它的名字。只听得在炕洞门的角落里,它发出了疼痛难耐的沙哑的叫唤,叫唤声中带着几分喜悦。我心里一阵高兴,刚要准备上前去看,只见它从满地碎草中,四个小脚爪平平地贴着地面爬了出来,一个落满杂草的小脑袋蔫耷耷地向我抬起,浑身灰溜溜的沾满了泥土和碎草,高高凸起的骨头在一张暗淡无光的毛皮下包裹着。那一双哀怜的眼睛中藏着深深惊恐和怯弱,在看到我的同时,它的两个前爪拼命地在地面上又抓又刨,嘴里也发出急促促的欢喜叫声。尽管它努力地挣扎着向我靠近,可它始终动弹不了。它已用尽所有力气从炕洞那儿爬了出来见我。现在,它已经没有丝毫力气再往前挪动了,四个被病痛折磨的干巴巴的小脚爪无力地在地面上抓刨——它多么渴望自己能站起来,又蹦又跳地跑到我跟前。
    路路可能瘫痪了——我在心中默默向自己诉说。它全身瘦的只剩个骨头架子。像一串被丢弃的抹布一样静静地散落在地上。挪动时都是用四条腿的膝盖一点一点地支撑着,有时还会用嘴巴在地上做辅助。我叫唤着它的名字,它只是微微地晃动一下沉重的脑袋,沾满黏液的两个眼睛满是乞怜地盯着我,久久地不眨一下。它的眼神中带着隐隐的痛楚,在一声声的呻吟中向我诉说着它的不幸。
    一年前,侄女婷婷在城里的蔬菜市场上碰见了路路。那时候,路路还是一条流浪的小狗。像个滚动的小毛球一样穿梭在匆匆忙忙的人群里,有时被人们不小心踩一脚,它就猛地扭头朝这个人的脚面上咬一口,换来的就是致命的一脚。被它咬了的人一边骂着这个寄生在人群中的畜生,一边伸出鼓足力量的脚踢它,直到踢得它连滚带爬地四处逃窜。
    在我还没有和它相遇之前,路路是靠着吃一点人们扔掉的垃圾食物活着,每一次为了填饱肚子,它都要被人踢一顿脚,有时还得挨几砖头。它是那种食量很大的小狗,不管它怎么吃,身体里根本吸收不上什么有营养的食物。很多时候,它的身体都处于严重的饥饿状态。
    它就是这样一条孤独无依的可怜小狗,它没有去伤害别人,只是为了能够吃上一口剩汤剩饭,填饱它小小的肚子。在大多数的情况下,它为了能够吃上这些被所谓的人们糟践掉的、还带着有香喷喷气味的饭菜。每一次它几乎都要用生命的代价来换取那些让它活下去的残羹剩饭,而每一次都几乎是死里逃生。
    婷婷和奶奶在菜市场买了一些橘子和水果,出来时才发现身后跟着一只可爱的小狗。它黑油油的一身毛光亮夺目,头却跟小猪崽似的圆乎乎一般,耷拉着一对毛茸茸的圆耳朵。脖子以下和四个小爪子都是白的,两只闪烁着机灵敏锐光芒的眼睛上面有两个像樱桃般大的小黄圈,就像是一对隐藏的眼睛。细细看来可爱至极,但凡每一个喜欢小狗的人都会对它投去喜爱的目光。没等婷婷叫唤它,小狗就摇着尾巴走到婷婷脚前,抬起友好的目光瞅着对方,婷婷伸出小手,做了个让它抬抓的手势。小狗的小脑袋一翘,两个毛茸茸的耳朵摇了摇,将两只前抓伸起搭在婷婷的腿上,在这个脸上笑开了花的女孩的双手上用小舌头不停地舔着。
    婷婷是非常喜爱小动物的,当下就在小狗的头上摩挲个不停。因为在菜市场里,奶奶和婷婷以为是别人的小狗,或许主人买菜时把它丢在了一边。处于这种想法,婷婷没有再和小狗玩耍,跟着奶奶走了。毕竟偷偷抱人家的小狗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被人看见的后果奶奶还是可想而知。婷婷一路嘟着小嘴,生着闷气,无精打采地跟在奶奶身后,不时还回头看看,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婷婷和奶奶刚走出菜市场,就听见身后传来小狗的汪汪叫。小狗被追的走投无路,四下乱窜,夹着尾巴呲牙咧嘴地叫唤着。看来它又被人狠狠地收拾了一顿,忍着疼痛的小狗狂奔到婷婷脚下。婷婷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小家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又满脸堆笑。追来的人见小狗依偎在婷婷的身边,便不再追了,骂骂咧咧地转身走了。婷婷的小手在小狗的头上一下一下地摸着,小狗乖乖地睁着两个圆眼睛,可怜巴巴地瞅着婷婷。那眼神里含着难以诉说的辛酸和屈辱,也含着被小姑娘双手抚摸时的温暖和感动。
    它终于在茫茫的人群里遇见了它的小主人。这一天它已经在渴望中期待了好久,也在多少个孤独的夜晚里,对着繁星明月发出无限的惆怅。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这对流浪在城市大街小巷的小狗们来说都是一种改变命运的机会。它们都希望有这么一天。要知道,在它们这个群体中,有一部分是被主人丢弃的,有一部分是被生下来之后就扔掉的,它们各自都有着不同的遭遇和命运。而它们在流浪中的等待早已变成了无尽的逃亡流窜,驱逐和挨打是常有的事。只有懂得爱护和尊重它们这些被称作野畜生的人们,才会生出怜悯和叹息,才会把它们当做人类亲密的朋友来对待。
    婷婷领着小狗回家了,小姑娘的老家在乡下。她在回家的路上给小狗取了个叫“路路”的名字,意思是说她和它在马路上相遇,有一种象征性的纪念意义。这也就是童心的天真可爱之处吧!
    它的命运终于迎来了新的转机,未来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路路刚被带到婷婷家里的时候,完全像被当头敲了一棍子,整天蒙头蒙脑的,东跑西颠,随地大小便,不知道自己的活动场所。来了陌生人也不知道咬上几声,流浪的日子已让它丢失了狗的本性和职责。
    为此,路路没少挨婷婷和奶奶的笤帚和斥骂。
    在成长的日子里,路路变的越来越机灵可爱,聪明伶俐。只要听见大门外有陌生人的脚步,它就竖起耳朵,迅速出击,将陌生人阻挡在门外。喊它一声,它就会掉转头迅速跑来,在主人的脚下摇着尾巴盘桓,眼巴巴地等着给它好吃的。
    环境能改变人,同样也能改变动物。路路就是在一个人人都关爱它的环境下成长。它再也没有吃过残羹剩饭,再也没有被人任意踢踏。它身体滚圆精壮,四肢强健,把小主人的家里守护的安稳妥当,充分地发挥了一个小狗应尽的职责和义务。


  •     灾难还是降临到它的身上了。
        路路的第一次伤是被一辆摩托车碾的,这也是它的臭毛病招惹的。只要有摩托车从它主人家的门前驶过,它就拼命地追上去狂吠,把骑摩托车的人吓的摇摇晃晃。直到那次事故发生后,路路就彻底改变了它对摩托车狂追狂吠的行为,它知道那个飞转的轮子下会让它受伤。
        路路被摩托车从身上压过去的那一幕我没有亲眼看见,只是听人说了当时的经过。它被抱回来是已经不能站立了,趴在地上不停地呻吟着,浑身顿时少了往日的矫健与活跃。一副狼狈不堪,精神萎靡的姿态,躺在自己的窝里不出来。
        在小主人的细心照料下,路路的伙食也好了。没几天,它就甩着腰,拖着一条瘸腿,慢慢悠悠地在小主人的家门前晃悠。累了就躺在大门前,让懒洋洋的阳光照在它受伤的身子上,那样它会感到疼痛会减轻一点。
        如果动物里面,要论身体受伤后恢复的速度来看,狗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带有自我康复功能的强悍动物。
        路路拖着那条瘸腿走着走着就跑了起来,它的伤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好了。
        路路的第二次受伤和第一次一样,也是源于它胆子大,也是抱着在主人面前逞能好强的缘故吧!它对一切新鲜的刺激的物体总是充满挑战,直到受伤才能得到教训。
        它被农用三轮车碾了没有受伤的那条后腿。这次被上次严重多了,在头几个夜晚里,它呜呜地又是哭又是呻吟,吵得它的主人们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主人们没有责怪它,对它也是深感同情。只能说它太狂,不吃这个亏就不长这个记性。主人们在责骂它的同时又把伙食给它改善了,让它受伤的身体得到应有的营养。几天后,它又拖着受伤的腿巡视在主人家的门前,看见陌生人后叫唤上几声。主人的好它可不会忘记,它不是一个不给肉吃就不叫唤的狗,它是一个知道知恩图报的狗。
        它的伤腿在一瘸一跛的晃悠中也不知不觉的好了。这让它的主人们不得不另眼相看,它对待灾难的态度是何等的坚强。
        路路的第三次灾难最为惨重,它是婷婷从村头的公路上抱回来的。它像一滩泥一样瘫在地上,嘴里低沉地呻吟着,浑身不住地颤抖。不管怎么把它扶起来,它就是站不住,手一松它就栽倒地上。谁也不知道它为什么伤成这样。
        就这样,路路彻底不能走路了,行动只能靠四条腿的膝关节支撑着挪动。它的行动范围只能限于炕洞门前的那堆枯草上。在哪里,它瘫了一个多月。就在它的生命最脆弱无助的时候,它的主人依然每天都往它嘴前的食盆里添加食物,里面经常放了它最爱吃的火腿肠。
        我到家里的时候,婷婷向我说了路路受伤的前因后果。别人都笑话她和奶奶,说她们真可笑,眼看着那小狗就快断气了,还天天跟宝贝似的对待。奶奶在别人的怂恿下,好几次都想把瘦的皮包骨的路路扔到沟沟里去,让它在那阴暗潮湿的地方消消停停地死去。好几次奶奶的这种念头都被小孙女的爱心感动了,老人家最后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在小孙女的要求下答应治好路路的病。
        看着路路从以往的滚圆精壮到如今躺在枯草堆里的枯瘦如柴,我的心里也一阵阵落寞。路路来我们家已有两年了,它的机灵敏锐和温顺可爱都给我这个家里增添了些许欢乐氛围。
        在我的心里,路路可能活不了多久。它在和生命做着顽强的抵抗,每天晚上的半夜时分,它的喉咙深处都会发出沙哑凄凉的呻吟,那惨淡无助的叫唤让人听了心里一阵阵刺痛。
        后来我就走了,我不想看见路路在我的眼前死去。如果在我走后它静静地死去,我会在往后的日子里,在某一刻想起它的时候怀念它跟在我身后的那种欢喜和调皮。
        一个礼拜后,婷婷给我打来电话,电话里她咯咯地笑个不停,就是不说话,等她笑完了,她才告诉我,说路路的病好了。我先是一个惊喜,随后问她。路路的病是怎么好的,婷婷说吃了一个星期的三七粉就好了,现在路路慢慢能站起来走两步了。婷婷向我报了这个喜后就把电话挂了。
        我心里想,路路的伤多半是让人打的,这些人打这些小狗们的手段更加残忍了。可是路路命大,死里逃生活了过来。
        我很是欣喜,想到不久就能见到活蹦乱跳的路路,我的脑海里闪现出了一副路路虚弱无力的身影踉踉跄跄地在我家的大门前摇晃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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