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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年期

时间:2014-03-29  阅读:  作者:杨超

  张萍今天加班回来情绪就异常沉闷——有个石头赘在胸口,仿佛有股漂流了几千年的沉重气息从远古一直奔腾着又封存在自己的怀中。

  她烦躁的抬头看看挂在房间苍白墙壁上的钟,那根最短的正在往十点靠近,秒针飞速的划过圆盘。她以前看过很多不同的表,有的秒针是一顿一顿挪动的,有的是滑动的,但是不变的是秒针递进给分针的时间是相同的。

  “小刚作业写了吗?”张萍回过神对着餐桌上还在吃晚饭的丈夫说。“不知道,去看看吧,小子越来越不听话了。”他嘴里刚吞进一口饭,含含糊糊的说。“你总是不管他,你就不能多出一点时间去教育教育嘛!小刚,小刚!快去写作业!”她埋怨的看着丈夫又朝小刚喊着。小刚懒洋洋的爬起身钻进小卧室,眼神恋恋不舍的离开电视。“怎么这样啊!”她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的说着。“我说你最近越来越神经质了,更年期吧你。”丈夫依旧是满嘴的饭,这含着食物说话的声音莫名让她心中升起一团火,“你爱管不管,我也没那么多时间管,今天你自己洗碗!”她狠狠的关掉遥控器,径直走进小刚的房间。

  她烦躁的关上门,小刚趴在桌上玩着王牌,她朝小刚脑袋上就是一巴掌。小刚顿时回过头,他呆住了,眨巴着眼睛看着昔日温柔的母亲,他随后伸手摸摸头:“妈妈,我就差一点了,我现在就写。”张萍也意识到自己出手有些重了,她拉过床边的小板凳坐在儿子的书桌旁,她想说些什么,又卡在心口。她凝视儿子伏在昏黄的台灯光线里,翻开边角已经皱皱巴巴的作业本,一笔一画认真的写着,头发凌乱的脑袋在黑色夜影投下的房间底色里微微摇晃。她眼眶有些湿,略微颤抖的手放在小刚的头上一动不动,小刚侧头偷偷瞄了张萍一眼,又快速低下头写作业。“今天在学校好吗?”她问儿子。“好。”“你认真学习,考完试妈妈给你买玩具好不好?”“恩。”小刚似乎被张萍吓到了,他从没见过母亲这样烦躁过。张萍也意识到自己不该打儿子。她把手放下来,深深呼口气说:“今天妈妈是被爸爸气得……”小刚想说什么,她温柔的用手指指作业本,小刚便再没说什么。她就一直这样陪写作业的小刚坐着。她揣摩着大概已经十点半了,早上十点半,她还在办公室处理一些公司的报单,昨天呢?昨天晚上十点半她还在洗碗,丈夫最近加班总是会来很晚。昨天早上十点半,她也忘了,不过她是在办公室的。她每周一到周五白天都在办公室的,晚上去接小刚,然后去菜市场,晚上十一点的时候他们家就该关灯了。周末早上的十点半她在打扫卫生,有时候还要加班,晚上呢?恐怕全家周末晚上还不到十点就已经睡了。她就这样想着,两眼空洞的漂离出灯光的范围。“妈妈,我写完了。”小刚揉揉眼睛合上作业本。张萍缓过神说:“好,自己收拾好就去躺床上——睡觉。”她说出睡觉两字突然变得很艰难,她也说不清这种莫名的感受,好像是两个陌生的符号突然跳至她眼前,它们意味着属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大舅家,舅妈说带我去钓鱼。”小刚躺在床上轻声问还未走的张萍。张萍愣了片刻,她捋起一束落下耳边的头发,脑海里想起某个节日她们全家去小刚大舅家过节,小刚舅妈在厨房里悄悄拉住她,向她恶狠狠的述说小刚大舅在外面鬼混的事,她记忆犹新的想起那时她望着颠颠作响的高压锅里一团肉块,那苍白的肉块在沸腾的水中冒着热气翻来覆去。“啊?妈妈我们什么去大舅家啊?”小刚重复着问她。“哦,我们有时间就去,赶快睡觉,好好学习。”她说完就走出房间又恍惚的坐回沙发上,脑中还在想为什么在刚才催促小刚睡觉的那话后又不知不觉的加上了一句“好好学习”,难道她整天都在说吗?小刚会不会听烦啊?她越想头皮越发麻,她感觉那股从远古而来的气息分叉成无数种,一缕一缕在她身上缠绕起,一缕一缕在她身上泛起。

  她烦躁的站起身朝厨房走去,厨房已经熄灯无人,她习惯性的弯下腰拉开碗碟柜,碗碟干净的摆放在其中。她直起腰站在厨房的黑暗中,心中有些怅惘,一丝莫名其妙失落的幸福感觉开始蔓延。片刻之后,她就干练的洗漱完毕躺会了丈夫身边。她张大眼睛望着被微弱月光盈照得天花板一角。她轻灵的感觉到自己的耳朵好像充满不同于活力的一种动力,她仿佛听到房间一角有什么东西在动,耳膜存在的那种鼓动声轻微的响在耳畔。她躺了很久,她总是觉得丈夫应该没睡,她翻过身朝他轻声的说:“喂?”没有应答,她又转过身,平躺在床上,在耳中无尽的生命鼓动声中慢慢入睡。

  •   早晨天蒙蒙亮时,楼下小区的一只狗就烦躁的叫起声来。张萍猛地惊坐起身,她突然的声响也惊醒了丈夫。他睡眼惺忪的看到张萍两手擦着额头的汗,两眼空洞的望着对面的绿色墙纸。“做恶梦啦?”丈夫扶着张萍的肩膀,张萍用力的点点头,眼神依然木然大张的盯着对面。“可能真的到更……你没休息好。”丈夫心疼的看着张萍。“没事没事,现在几点了?”她转过身,拿过床头柜上的闹钟,“就差几分钟闹钟也该响了,你也起床吧,我去叫小刚。”她麻利的穿上衣服。丈夫在床上迟钝的回想着张萍昨天到今天的反应,难道真的是更年期?他也是越想越想不明白,心里盘算着要多留心妻子。楼下的狗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引了,疯狂的叫着。“真烦!”丈夫边穿衣服边抱怨。

      张萍站在校园门口直到小刚跑进学校,她看见远处高高在上的红旗,无风的沉闷天气烦躁的拉扯着死气沉沉的旗面,她就那样呆呆的望着红旗。背后一声骑车喇叭声响,她才意识到要去公司,她拎着包挤过人群在公车上抢占了一个座位。公车音响无力的在每个停靠地报着站名,刚过两站,有个抱着婴儿的妇女艰难的挤上车被人群过滤到张萍身边。妇女有双大大的迷人的眼睛,抱着婴儿的双手无力顾及散乱的刘海,挤得紧张通红的脸蛋在嘴角上露出一道浅弱的皱纹影子。张萍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她赶忙起身让妇女坐下,妇女来不及答谢她,怀里的婴儿哭闹不止。她站在拥挤摇晃的车厢中,凝视看着婴儿,他无力的眼神来回窜动,眼角的泪水在哭喊震动中顺着稚嫩的脸颊滑落。张萍看得有些出神,到站的时候才从人群里挤出。

      整个早上她忙着订单的受理,无数个电话中她只记得有个似乎喝醉的男人打进电话,什么也没说,电话那头传来一阵抽泣的声音,然后是粗俗的脏话。中午总监送来盒饭,塑料饭盒有些瘪,她在桌上莫名其妙的想着:这卫生吗?饭盒最终到哪去了?这些苍白的饭盒最终到哪去了?总监叫大家开工的时候她才从荒诞出神的冥想中回过神来。

      下班的人潮涌流在城市中。有的霓虹灯已经打开,在灰暗的天空里泛着疲弱的光。经过一家音像店时,张萍不禁停下脚步。里面传来的那段音乐在外国歌手浑厚的嗓音背后透出一股沉默的气息,她觉得身上的那股气体又开始剧烈的漂浮起来。那气体一整天都被繁忙的工作压住,当一个红绿灯闪烁的片段,当一个陌生的行人的陌生的脸被张萍看到,她才陌生的又感到这股久违的气息。

      她疲惫的回到家,小刚已经趴在桌上写作业了。餐桌上摆着丰盛的饭菜,丈夫坐在沙发上正在看电视,电视上男主人公正在烂俗又声嘶力竭的在海边呼喊着一个女主人公的名字。“你回来啦?”丈夫听到关门声扭过头说。“恩”“今天工作怎样?”丈夫关心的走上前来。张萍什么也没说,她疲惫的走到餐桌旁,盯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等等,你晚上定时定量把这个吃了。”丈夫从装潢壁架上取下一个粉红色的包装盒,张萍接过手看了看。“更年期?”她惊奇的问。“对,我问过医生了,可能提前来到一些反应,比如焦急啊什么。”

      张萍拿着包装盒走到沙发边,她坐下沉默的看着包装盒上的说明。“吃几天就会好的。”丈夫的声音在耳边盘旋起来。张萍什么也没说,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不知不觉的念了起来:“定时定量服用尤甚,一日一次,夜晚十点半左右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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